第54节
“先生放心,小王必不负所托!”元勰斩钉截铁道,“有先生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小王只是联络诸部与草原头人间,一点微薄小事罢了,还请先生给小王这机会!” 萧君泽微微皱眉:“那陛下若问起来……” 元勰果断道:“小王会禀明陛下,此事全由元勰做主,如今咱们河司新立,还需要一些助手,小王以有人选,先生大可放心!” 萧君泽点头,微笑道:“如此,君泽便坐看殿下雷厉风行了。” 元勰微微一笑:“不会让你失望。” …… 看着元勰大步走出校门,学校门后冒出三个少年的头颅,池砚舟在最下,明月最上。 “这是谁啊!”池砚舟面色不悦,“这么大了,怎么能和咱们一起听讲,还坐最前面?” “那是彭城王元勰,陛下六弟,”斛律明月目光冷漠,“崔曜,你说说,该怎么办?” “我觉着不必担心,”崔曜是最了解事情因果的人,微笑道,“这位王爷估计很快就没有时间去烦扰山长,他的事情,可多了。” 池砚舟有些愁眉苦脸:“可是感觉咱们好没用,什么都帮不上师尊……” 崔曜面带得色,笑而不语。 斛律明月冷傲一笑:“山长身边那个叫许琛的家伙最近不见踪影,想是被厌弃了,以后山长的安危,由我保护。” 池砚舟露出不屑之色:“师尊是天神下凡,挥手间大军灰飞烟灭,哪用得着你保护。” 斛律明月和崔曜对视一眼,觉得这小子肯定是读书读傻了,居然信这种话。 君泽生得宛如天人,肯定得有人好好护着,天天求神仙保佑,有个屁用! 第62章 狂潮 不得不说,拓拔宏给他支来的这位彭城王,真的是十二分的好用。 萧君泽都惊呆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勤快打工人,更没见过这么能自我开发和自我加班的助理! 仅仅是七天不到的时间,他便把这个仅仅在纸面上的“讲义司”搭起了架子,每个手下都是精挑细选。 在知道前期勘探的重要性后,征求萧君泽的同意后,还去他学校里学习数术,挖走了好些数术老师——作为一位亲王,他的号召力非常强,有七个心志不坚定的数学老师,都跟着元勰一起去了。 好在像信都芳、毛栖成这些大家都是视名利如浮云的学术真爱党,不为所动。 萧君泽还决定在勘察白沟河段时,让学生们一起去帮忙,也算是完成一次课外的实习作业了。白沟离洛阳特别近,而且地势平坦,特别适合他们练手。 元勰还主动给北边几乎所有部族发出书信,让手下亲信去动员草原诸部头人,让他们愿意的,就直接在夏天时带着人过来。 不止如此,这位亲王还主动去挖兄长的墙角,在皇帝面前陈述利害,要求兄长在粮食上给予足够的支持——虽然君泽先生说这工钱他付了,但粮草,是修河最重要的东西,难道还要先生去购买粮草么?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兄你别说没有粮草,就臣弟所知,您修好了常平仓,最近南北的粮食都被你送入常平仓,连平城这些年的积蓄都被你运来,足够全国上下吃九年!臣弟也不要多了,一年的粮食,皇兄总得给吧! ……臣弟当然不会一次要那么多,平日里三月一批,这是必须吧? ……不用问君泽了,他让臣弟负责这事,臣弟自然不能辜负这信任! ……臣弟当然是您幼弟的元勰,皇兄何出此言? - 萧君泽实在没想到元宏送来的弟弟居然能这样乖巧听话又懂事,相比之下,他手下最厉害的魏道长都显得太自我了一点。 那感觉,就像随便丢个饵,结果上来一条百斤大鱼,幸福感实在太足了!那是能让人将鱼放在自行车上推着游街一下午那种快乐! 于是为了感谢元宏,他做了些腊鸡,再用低温烘烤到最脆,连皮带骨磨成粉,做为土法鸡精,再让宫庭厨师按他的做法,做了几个菜,专门请了皇帝用餐,做为报答。 虽然已经有了铁锅,但炒菜这玩意还在摸索中,萧君泽对火候的把握自然比不上厨师们,但味精这玩意对菜品的提升十分强大,元宏一边嗦完了一碗混合鸡精揉捏出来的拉面,看着那不过香炉大小的罐子,神情惆怅。 “这吃食虽好,但朕那乖巧的阿弟,竟然只值这么一罐鸡粉么?”元宏抚摸着青瓷罐子,长吁短叹。 萧君泽微笑道:“这是感谢,当然不能只是这点,我今日心情好,陛下想问什么,便问吧。” 元宏还是惆怅:“朕那幼弟彦和,他这些日子忙前忙后,消瘦憔悴……” 萧君泽正想要他省省,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别让演员,便被冯诞拉住,这位阿兄轻声道:“陛下生来重情重义,情感丰沛,这次他是真心有后悔,觉得让他入了歧途……” “歧途?”萧君泽不高兴了,“那让他把弟弟带回去就是了!这学生我也不教了,鸡粉还我!” 说完,跳起来就要抢鸡粉罐子,这可是他调了好久才弄出来的低温窑烤出来的,他自己都没留呢! “大胆!放肆!无礼!动皇家贡品,你这是欺君罔上!”本来就惆怅的元宏伸手拦住少年,“朕就是难得看着皇弟成长,欣慰之余,略有些惆怅罢了,你这小儿,连这点小事都要计较!” “问不问的?不问我可走了。”萧君泽懒得继续和他扯。 “朕想问,如何才能平定南方之寇?”元宏沉声道,他所有的改革,都是为了完成伟业,一统天下。 “你的大将军王肃不是已经给你答案了么?”萧君泽懒懒道,“他哪日没有和你说南寇要完,你也喜欢听这个,我要是捡你喜欢的说,那就和他能说得差不远。” “平定南寇,难在何处?”元宏皱眉道,“去岁朕三十万大军南下,可说人事昌盛,但天时不利。如果找那些理由,总是能找出来的,那岂不是永无征伐之时?南寇近在咫尺,他日终将是社稷江山的一大忧患,朕何敢自安?” 南北朝,两朝最大的功业,就是吞并对方,所以,南边的刘宋、萧齐,稍微有些力气,就会举兵北伐。同样地,北魏只要有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南下,打一仗耗尽积蓄后,再过两年,再打一次。 “难在陛下国中不稳,”萧君泽淡定道,“百年前,前秦符坚起第长安,百万大军,称挥鞭断流,最终后却依然落了个风声鹤唳、身死国灭的下场,陛下,你自问,可以如秦灭楚国那般,倾全国之力,大军南下么?” 元宏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可晋灭西蜀东吴、一统天下时,也非是军臣一心。” “那不同,”萧君泽悠悠道,“晋统一天下,是因为蜀汉之中,人心不齐,诸葛丞相死后,本土蜀人已经占据高位,不愿再为刘禅的大汉卖命。而东吴,更是在孙权死时,大诛江东权贵,孙家与刘家,他们都是外来者。” “南朝不同,”萧君泽继续道,“南朝是世家大族推举而出,是世族权贵所系。” 说到这,他唇角微微扬起,问道:“陛下啊,你设定九品中正制,定汉室四姓。你觉得,若是南下征战,江南世族,为了保持他们的士族名录,会不会拼死以抗?” 九品制在北魏推广后,门阀已经定死了,南朝要是灭了,他们可就不是士族了。 元宏沉默一瞬后,缓缓道:“若是南下功成,朕也不是不可再重定门姓。” “且不说这话南人信否,”萧君泽笑道,“国中已经定下的朱门甲第们,可愿意将这权柄分析给南人?” 元宏皱眉道:“岂容他们不愿?” 这话就说得太可笑了,萧君泽微笑不语。 他能想办法么?当然能,别的不说,蒙古人那纵横天下,加了配重的投石机,能轻易轰碎厚重的城墙,把后世战法改写,这玩意,对他真的不难,甚至他还能搓出大威力的加农炮,让后世筑城,不再需要城墙。 但是,没有必要啊。 如今胡汉矛盾都让北魏吃不消了,要是再加个南北矛盾,他的发展工业计划不知道要遭遇多少波折,不如修河,把矛盾大量消除才是。 元宏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紧要,他眉头紧锁,陷入思考。 冯诞送萧君泽出来,轻叹一声:“君泽,陛下毕竟是帝王之尊,你平时说话,还是莫要太过冒犯。” “我这话,已经很委婉了,”萧君泽告诫道,“阿兄,他这身子亏空不少,你在他身边,让他多休息,否则……也不是长寿之相。” 冯诞露出苦笑,点头道:“多谢,为兄将好生与他说道。” 萧君泽点头:“对了,阿兄,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冯诞摇头:“不曾,虽然有些烦心事,却也平常,算不得奇怪。” 萧君泽皱眉道:“什么烦心事,又是你那些弟弟meimei搞出什么麻烦了?” 有元宏护着,这世上也就家事能让冯诞烦恼一下了。 冯诞长叹一声,说起他那meimei,因为当年在宫里生病,便出家休养,不想一辈子青灯古佛,便又求着他,回到了皇帝后宫中。而宫中皇后也是他的meimei。两个meimei不和,总是闹到陛下面前。这种家务事,他偏向一个,便会得罪另一个,若是不偏不倚,那便两个都得罪了…… 萧君泽心中一动,低声道:“阿兄,最近这些日子,你跟着陛下紧些,莫要有什么落单的机会。” 冯诞道:“这话,未免有些过虑了吧?” 萧君泽摇头:“你听我的便是……罢了,陛下应该也明白,我先回去了,你万事小心。” …… 离开皇宫,萧君泽深吸了一口气,他如今算是明白了,冯家就是最大的破绽,这些心里没数的族人,必然已经早早卷入了胡汉两边的争端之中。 如果他没猜错,这第一波成为牺牲品的,便是冯家人。 若要废太子,必先废皇后,元恂虽然没有被养在皇后名下,但按理,皇后是他的嫡母,皇后若是出了问题,太子必然伤筋动骨。 按理,有冯诞在,元宏会不会废后也是未知数。 很有可能,他这个义弟,也在局中了。 只是,暂时不知道他们会从何处开始…… 想到这,萧君泽有些心烦,若按他的想法,这个时候,应该主动出击,把李冲为首的汉臣拔出一两个,当他们内部有缺,便没有工夫再用什么阴谋诡计来搞事情了。 可问题是,那个太子元恂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他的政治立场,注定他得不到汉臣支持。 无解。 历史上,这一波朝廷争斗,以汉臣大获全胜为结果。 不但太子被废,许多鲜卑大族也被牵连,汉化改革无可争辩地推行下去。 就在这时,崔曜前来,送上一封拜帖。 这拜帖的格式是按常规,说明在明天晚上什么时候,大将军王肃会来拜访君泽山长。 如果萧君泽没有意见,就可以回一个帖子,表示我答应你的要求,明晚哪都不会去,在家里等你,要按时来。 萧君泽本来没什么兴趣,但一想到这个王肃是南朝过来投奔北魏的降臣,便有些好奇,让崔曜把帖子回了。 这个王肃比他早了一年投奔北魏,又身在朝中,说不定便能知道一些其它的消息。 - 就在萧君泽头痛之时,元勰已经派人快马前去平城之北的阴山,联络各部酋长。 在大半个月的跋涉后,各部酋长差不多都已经明白朝廷的意思。 这在草原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锅太好用了! 不需要再用的皮毛来煮,也不像陶器那样又脆又小。 天寒地冻时,一家人围在大锅前,煮上一锅羊rou,太舒服了,吃不完的,还可以当成冰坨放在帐外,敲下一块,随时热了吃。 就是太贵了,贵到他们买得心疼,可如今这信使居然说,只要三个儿郎去挖上一年河,就能有一口锅,人还能回来? 若不是因为这是彭城王的信使,在可信度上毋庸置疑,于是许多酋长怕不是要把他们当成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