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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塔……”时也轻轻唤了声。 贝塔两片三角树叶似的耳朵动了动。 “贝塔……”时也半跪下来,将手里的那束白色玫瑰放在贝塔身边,“贝塔……我来了……我来了。” 男人呢喃着靠近贝塔,伸手揉住它长长的脖子,贝塔像是有灵性,竟也动情地凑了过来,一人一马,相互蹭着额角,好似情人间最后的亲昵,带着一种无可言说的悲伤感。 这一幕太过让人动容,周围的看客都别开了脸。 中年男人轻轻地咳了一声,示意在场的人都先离开,把空间让给时也和贝塔。 倪音跟着众人走出马房。 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空阔的世界,像是罩了一层天青色的幕布,远远望着,只觉得心头逼仄。 原来,时也要来送别的老友是贝塔。 倪音的脑海里闪过飞力马术大赛上时也落马的那一幕,贝塔的嘶鸣、现场的尖叫,还有那个男人奄奄一息的模样……这是她迄今为止最不愿回想起的一幕,可此时,却像电影画面一样不停地回闪。 “贝塔会怎么样?”她问身边的耿涛。 “安乐死。” 安乐死…… 她忽然明白了时也为何执意要拖着病弱之躯出院,原来,他拼尽全力要来奔赴的这场离别是死别。 倪音揉了一下发疼的太阳xue,一时不知说什么。 耿涛看她紧锁着眉头,以为她觉得让马儿安乐死惨无人道,连忙解释:“倪医生,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俱乐部很人道的,只是贝塔这次比赛伤得实在是太严重了,它身上和腿上有多处骨折,兽医已经判定它无法救治了。马儿不是普通的动物,它自身的重量很重,哪怕只是单腿骨折,对马儿来说恢复起来也很困难,更何况是贝塔这样重伤的情况,如果坚持给它治疗,只会延长它的痛苦,最后死得更惨,贝塔是我们的战友,我们谁都不希望它的结局是那样。” 倪音点点头。 她是医生,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理解。 一匹骏马若是不能再自由地奔跑,就像雄鹰失去翅膀不能飞翔,活着就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与其如此,不如体面的有尊严地离开。 第42章 死亡 雨越下越大。 贝塔的尸体被裹上了白布抬出来,俱乐部上下一片凝重,且不说像贝塔这样具备比赛实力的战马本身价值几何,光是这么多年情感的累积,这次意外就很难让人接受。 尤其,是对时也而言。 耿涛说,这些年,时也对贝塔任何事都亲力亲为,每天的喂养、按摩、洗澡……他很少假手于他人,他们的默契,就是始于这样一点一滴的日常和照料。所以这次比赛出事,时也内疚自责,贝塔也同样内疚自责。 一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战友,一个怪自己没有助战友夺得胜利。 可,死亡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也跟在贝塔后头,他怀里的那束玫瑰,像是这个黑色悲剧中唯一一片宁静的留白。 倪音挪开了目光。 她没有参与送别,也没有去围观。她怕看到那个男人眼底的沉痛,也怕自己无从安慰的挫败。 回程的路上,时也一言不发。 城市的霓虹在雨幕里模糊而凌乱,像一张错了位的拼图。瓢泼的大雨砸在小Polo上,有种世界末日的既视感,路上车流如织,但都爬行缓慢,倪音谨慎地观望着前方的路况,余光不忘去关注时也。 他脸色苍白,昂头靠在副驾驶座上,双眼空洞地望着雨刮器来回扇动,一种无声的疲惫感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倪音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此时安全最重要,万一这会儿有个什么刮擦,阻碍了交通,可就害人害己了。 小Polo蜗牛似的挪了一个多小时才挪回医院。 倪音下车后立马绕去给时也开车门,不知是不是错觉,时也的脸好像更苍白了些。 她的神经瞬间绷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 “真的吗?要不要我去借个轮椅?” “不用了。”时也一口拒绝。 两人一起去等电梯,进了电梯,时也双手支着轿厢的扶手,半身倚着。轿厢的镜面,倒映着他好看的侧脸。 倪音想去扶他,但又觉得已经到医院了,此举很多余。 时也的病房在三楼,电梯直上三楼,轿厢门刚一打开,就见走廊里站满了人,乱糟糟一片,除了穿白大褂的,间或还夹杂着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这么大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不见了?”时鸿的音量很高,隐隐透着克制和不满。 “老时。”副院长上前拍了拍时鸿的肩膀,“已经派人去查监控了,你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时鸿打断副院长的话,“要他身体好也就算了,可那是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啊,万一再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放心吧,阎王不收我,暂时死不了。”时也一脸铁青。 整个走廊的人齐刷刷地朝电梯口转头。 “你去哪儿了?”时鸿气势汹汹地朝时也过来,刚才的焦急转脸变成了严厉。 时也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从楼道里冲了出来。 “副院长,监控翻到了,是倪医生带着时先生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