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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纤纤玉指瘦得如同鸡爪一般,手背上青筋暴起。 暴露在阳光下的安知意活像一个从阴间逃出来的鬼魂。 “你惨么?”谢陟厘居高临下,反问。 自从脱离罪籍以来,从前那些在安知意面前奉迎的贵女都来探望。安知意起先还颇为感动,然后很快安知意就明白,她们只不过是为了来看她的笑话。 看她从北疆第一贵女,变作一名武将的禁娈,看她从北疆第一美人,变作一个丑鬼。 她们还没有离开她的屋子便放肆地大笑,安知意恨不能撕了她们的嘴。 谢陟厘这句话问得很是平淡,在安知意耳中却比任何一句嘲讽都要恶毒。 安知意咬住了牙,那些从前被她厌恶鄙视的污言秽语已经涌到了胸腔,一开口就要把谢陟厘喷个体无完肤。 “你惨什么?你坐牢,有人为你大开方便之门,连吃喝都和从前一样。你是戴罪之身,有人把战场上用命换来的功勋为你赎罪。” 谢陟厘冷冷道:“你受过饿吗?受过冻吗?试过饿极了没有东西吃,只能吞一口雪骗一骗肚子是什么滋味吗?知道人冻得快要死的时候,全身的感觉其实是在发热吗?你知道所经之处,每个人都指着你的脊骨骂的滋味吗?你试过至亲之人蒙冤数载、埋骨异乡的滋味吗?”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师父的冤屈也洗净了,她还把师父带回了家。 所有的心愿都已经实现,谢陟厘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难过了。 可此时才知道,有些事情就像是被刀子在桌面刻下的印痕。 就算平日里被其它东西盖着,看不到它的存在,但它一直都在,从未消失。 “你没有尝过,但我有。”谢陟厘一字一字道,“除了我,还有其它许多人都有。这些都是拜你的好父兄所赐!” 安知意不敢相信地看着谢陟厘。 她才在一场贵女的聚会上受了冷遇,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路遇谢陟厘,便想用谢陟厘撒气。 她记忆中的谢陟厘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几句的软杮子,她想怎么捏便怎么捏,可万没想到,此时的谢陟厘眉眼冷然如刀锋,脸上不见怒容却是气势迫人,让她想起了那个永远冷峻到难以接近的风煊。 安知意仿佛重新回到了被风煊震慑的恐惧时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天下间比你惨的人多的是,你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你有今时今日,皆是你父兄一手造成,若真要恨,就恨你的父兄吧,是他们造了太多了孽,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谢陟厘说着,一记马鞭抽在安知意手上,她没有用力,却足够让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发出一声尖叫。 威风更是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两只蹄子眼看就要踏上安知意的头顶。 安知意被吓破了胆,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谢陟厘拍了拍马颈:“威风别理她,咱们回家。” 威风这才打了个响鼻,迈开神气的步伐,昂首挺胸往前奔去。 “谢姑娘,谢姑娘!” 后面有人一叠声地唤,却是接连几辆十分精雅的马车追了上来。 马车里坐着的都是云川城有名的贵女们,人人都由下人扶着下了马,围在谢陟厘马前,问好的问好,拉家常的拉家常,还有人夸起了谢陟厘身上的包袱布“样式古拙清雅,一看就知道谢陟厘是个雅致人儿”。 谢陟厘:“……” 粗布包袱各位没见过吗?都洗到发白了还能夸? 话说从北狄回来后,高管家一天能收到高高一撂帖子,其中有给风煊的拜帖,但更多的是给谢陟厘的请柬。 不是请去赏花,就是请去喝茶,不是某某祖母过寿,就是某某及笄……反正她们好像永远都有筵席,每一场都极需谢陟厘去参加。 谢陟厘最不喜去人多的地方,看见这些请柬头都大了。 风煊便交代高管家一律打回去。 于是给谢陟厘的请柬再也没有送进过将军府的门。 这会儿贵女们在路上遇见了谢陟厘,简直是捡到了宝贝,哪里肯轻易放手? 众人齐心协力地把谢陟厘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有人问道:“不知这街面上有什么东西入得了谢姑娘的眼,让谢姑娘亲自来采买?” 众人都道:“是呀是呀,是什么好东西,让我们瞧瞧,也好长长见识。” “……” 谢陟厘便打开了包袱,露出里面黄纸印的纸钱,以及纸扎的银元宝等物。 众贵女:“……” 一人强行道:“这、这……谢姑娘果然是出尘脱俗,与众不同,难怪能得大将军青目,让大将军宠爱有加。” 谢陟厘:“……” 不得不说,她挺服气的。 就这样她又被淹没在新一轮的口水之中,贵女们人又多,又娇弱,且又笑脸相迎,谢陟厘总不好动鞭子,一时间想起了当初身陷流沙的感觉。 身不由己,当头灭顶——和此时真是一模一样。 忽然之间,前方传来一阵阵惊呼,整条街上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停……停……停停……啊祖宗,救命啊!” 谢陟厘身在马背,看得远,只见豪迈撒开四蹄狂奔,高管家在后面牵着绳子,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