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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骂她,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很像师父的语气? 一定是她吓昏头了。凭她的所作所为,风煊拍她的脑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衡量一下用多大力气才能拍碎。 “旁的女子十九岁,都已经相夫教子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须得自己为自己打算。”风煊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在这兽医营蝇营狗苟,还是回小帐篷专心求学,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说完,他一夹马肚,追光长嘶一声,带着他绝尘而去。 谢陟厘呆呆地留在原地,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全须全尾地被放过了。 而且听他的意思,还想……让她回去? * 风煊回到大帐,孟泽已经在等着了。 孟泽怀里抱着一只锦匣,打开来,里面满满的账本和文书:“都在这里了,我已经命人备下快马,一到天黑便可以出发。” 上一世,安祟恩的罪行是到明年二月份才彻底拿清楚,他直接把罪证送往京城。 罪证送出去的当晚,安庆源就押着安祟恩来到大营,亲手砍下了儿子的脑袋,痛哭流涕,说自己愧对陛下,愧对北疆万民。 他当时感动于安庆源的大义灭亲,给安家留了最后一丝颜面,派孟泽追回了已经上路的文书,只让安家按数补足贪污粮饷,并为所有冤屈者正名。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和他那位儿子成群的父皇不一样,安祟恩是安庆源的独子,而连独子都可以手起刀落,他居然还相信他只是一个管教不严的伤心老父。 “安庆源在北疆二十年了,难道天黑出发便瞒得过他?” 锦匣里的罪证和梦中如出一辙,不需要翻阅,那种清晰的愤怒就已经涌上了风煊心头。他缓缓合上了锦匣,慢慢地道:“把这个送去都护府。” 孟泽一呆:“送给安庆源?!” 风煊坐进椅子里,背靠上去,整个人有种异样的慵懒,淡淡地道:“反正就算不送,人家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孟泽抱着锦匣,一时没有动,只沉默地看着风煊,良久,问道:“煊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风煊已经很久没听到“煊哥”这两个字了。 九岁那年他出天花,被迁出宫外,送到宏福寺。 说是静养,其实是扔出宫任他自生自灭。 好在刘嬷嬷家就在宏福寺附近,花钱疏通了关节,把风煊接到自己家中调养——后来风煊才知道,刘嬷嬷是把自己置的墓地、棺材和寿衣全卖了,再加上积年体己,才办成了这件事。 刘嬷嬷还要在宫中当差,照顾风煊的主要是刘嬷嬷的儿子和儿媳,也就是孟泽的父母。 孟泽小他两岁,在他养病期间,就忍不住跟上跟下。 风煊还记得小孟泽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天花这个病没事的,我也出过,多躺躺就好了。” 后来风煊果然好了,在孟家一住就是两年,那两年是他童年时代唯一可以算得上轻松自由的时光,每日和孟泽一起爬树打鸟,无所不为。 因怕泄漏他的身份,孟家对外只说他是远房外甥,孟泽则管叫他表哥。 但风煊不喜欢听人叫表哥。世上唯一会叫他表哥的,是姜家的子女。 那是皇后的母族,也是世间除了皇族之外,最显赫的家族,声势极盛之时,皇家都要被它压上一头。 而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皇子,那些姜家子女会在大宴场合客客气气地喊他一声“表哥”,只是眼中的冷淡与嘲讽简直能化为实质。 “小泽,不许叫表哥,叫煊哥。”他这样告诉孟泽。 孟泽做什么都听他的,望着他的目光永远带着崇拜。 因为他能爬上最高的树,能用石子儿打下飞过的麻雀,能用树枝钉住水里的鲫鱼……总之在孟泽的眼里,他是无所不能。 孰不知他根本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个被人从宫里赶出来的倒霉蛋。 两年后母亲终于央求到德妃帮忙在御前说话,把风煊接回了宫中。无论回忆多少次,风煊都确认自己的童年是在那一刻结束的。他不是在山林间自由奔跑的煊哥,他是受尽冷落的七皇子,要出人头地,在危机四伏的深宫中护住母亲。 刘嬷嬷一直说让孟泽过来跟着他,孟泽也一直和他书信不断,只盼着早日和他一起上战场杀敌。 但他是到封王之后才正式给孟泽去信,召他入伍,因为刀枪无眼,而孟泽是刘嬷嬷唯一的孙子,更是他童年时代唯一的见证。 两人分别时还都是小小少年,再见面都已经是加冠的成年男子了,是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认不出来的程度。 不过孟泽开口唤了一声“煊哥”,儿时的记忆便全都回来了,中间所有的岁月好像全都消失了,他们拍着彼此的肩膀,又成了两个对着彼此大笑的少年。 孟泽小时候是条活泼的跟屁虫,长大后却颇为沉稳,那声“煊哥”他只叫过一次,对两人幼时的交情也缄口不提,平时只称“大将军”,谨慎克制如同一个寻常部属。 所以这一次再听到“煊哥”二字,风煊有点讶异地抬起了头,就见孟泽一脸认真。 孟泽道:“煊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先是对一个兽医如此上心,现在又要把辛苦查出来的罪证交给安庆源,你到底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