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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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公只庆幸自己反应快,又恰好因楼上的sao动正巧走到饭馆前头想上楼查看。阿弥在楼上吹那一声尖啸的时候,他也是福至心灵,立即就知道阿弥要落到街上找马车,立刻拔瘸腿狂奔,恰好在阿弥将什么人放到马车里头,一拉扯缰绳的当口滚上马车。 “人在后头。年妙春呢?!跟上没有?!” 权公才滚进马车里,就听见阿弥在前后喊叫。 权公被车内奄奄一息的油腻腻的女人吓了一跳,立即着手去察看塔玉的情况。马车因快速而颠簸,路上的人惊叫连连。应是撞翻了好几个摊子,权公听见人斥骂的声音,又除了前头的马蹄声,后头还有一个急促的马蹄声跟上。 权公快速掀帘瞥了后头一眼,同阿弥喊道:“小年骑马跟上了。不必回何府,去山上温泉,温泉旁有雪池。快些!能活!” 阿弥原本确实是要往何府去,好在去城外温泉也会路经何府,阿弥一路高喊着“避让”,一路将马抽得嘶鸣狂奔。 她悔恨。 她不该呈一时口舌之快,去招惹一个情绪不稳的小人!这无端倒霉的事情原本应该要落到她身上,跟塔玉又有什么关系?! 硬是缩短了一半平视路程所用的时间,阿弥叫马拉车直直上山。顺着权公的指点,到权公说的雪泉那处,乃是在半山腰一个洞里头。 阿弥要背塔玉进洞泡雪泉,被后头赶到的年妙春一把拨开手。 阿弥被年妙春推了个趔趄,心道也是,她体力比不得男子,权公又是个瘸腿的,自然是年妙春来背塔玉进去最合适。 年妙春面色铁青,抿紧唇,一言不发背着塔玉往洞里头走。 那洞里是别有洞天,年妙春背着人、带着阿弥和权公穿过一人长宽的昏暗甬道,走了约莫三十来丈,前头突然豁然开朗,有一个百步长宽的天然成的大洞,好似一只硕大的坛子,顶上镂空,天光从上头洒下来,照得跟外头没有什么两样。洞中有个五十步长的圆形池子落在一侧,挨着山壁,清澈的水自山壁流下,汇到池子里头去。 扑面而来的寒气叫阿弥打了个喷嚏,身子激灵了一下,不由得抱紧双肩。 同这山上其他地方的温泉不同,这儿的泉乃是一个冷的——甚至可以说是冰的泉。 池子不算深,年妙春也顾不得许多,背着塔玉走到齐腰深的泉水中,轻轻慢慢将塔玉沿着山壁往下放,直至塔玉整个身子被浸到冷泉里头。 说不上是痛,还是疼痛得到缓解,塔玉哀叹几声,呻吟起来。 阿弥不自觉跟着走到雪泉旁,看着面目全非的塔玉,短短的时间,她的面上已经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半张脸或是焦黑,或是充斥混着血的黄色脓水。阿弥双腿一软,直直跌坐下去,只觉得心跳又重又快,像有只手攥紧了她的颈子,叫她喘不上气,喉间又一阵阵发酸发涩。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阿弥喃喃的,看着因年妙春剥她已经同皮肤黏在了一块儿的衣服的塔玉痛叫出声,那一声声的哀嚎像一只重锤,狠厉重击阿弥的心。阿弥全然没有办法,只想着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必在那人踢门进来前将塔玉拉走;或是不必招惹这样一个垃圾人;又或者今日就不该出门;更甚是——她若是早几天就走了,今日何必有这一桩惨祸?!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年妙春全然没个法子,耐着泉水的冷冽给塔玉除衣,反而不是他意地带下一块块已经被滚油烫熟的皮肤,赤红的血rou暴露在泉水里头,泉水上头飘着的除了油花,还有塔玉的血。 权公坐在泉边,伸长手先在塔玉头上几个xue位扎进长针,先行断了她的五感,缓解她的疼痛。但切肤之痛,又怎是小小银针可阻断的?权公看着清澈泉水下斑驳的血rou,再看年妙春。 年妙春同他摇一摇头,将塔玉轻放在泉水之中,上了岸来,将阿弥请到一旁说话。 “救不活了,她半身的皮都坏了,得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来。热油也灌到了她鼻子里头,将她鼻脉烧坏了,就算她身上的皮肤能长出来,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哪怕是一个风寒,哪怕只是一只苍蝇停落在她身上一瞬,都能要她的命。” 年妙春上下牙不自觉打颤,咯咯作响。寒冬腊月泡雪泉,那可是十分要命的事情。 阿弥心乱如麻,看权公找了个干净的帕子,湿了雪泉的水,再轻轻浇到塔玉脸上。看向阿弥这头的时候,权公也是摇了摇头。 阿弥觉得胸中刺痛,等到年妙春用力摇一摇她的肩,她才发觉自己是忘了呼吸。 牙关咬得死紧,紧得喘不来气。 阿弥深深呼吸,平复情绪,问年妙春:“当真没有办法了?” 年妙春道:“那是烧滚的热油,温度极高,你瞧见了,她就差左手和左肩没被泼上。现在只能叫她在水中缓和一阵子,出了水,她被烫伤的地方会像针刺、像火燎,能生生疼死。没有皮肤的保护,她一身的血rou……但是这么一直在水里,她会冻死。” 这样看来,塔玉好像都难逃一个死。 阿弥喘着粗气,哆哆嗦嗦找了处山壁靠着,脑子没个章法,想立即返回去将那跑堂的大卸八块,又想找别的大夫再将塔玉救治回来,还想去庙里求菩萨,去找言照清,言照清或许会有法子。总之纷纷乱乱的,许多想法都只是一个头,看塔玉已经昏过去,看她面上身上的惨状,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还有没有家人?我是不是要叫她家人过来?他们是不是要看看她的样子?他们是不是该找我算账?应该叫他们找我算账,若不是我……我应当一命赔她一命。” 阿弥像是受惊的小鹿,惶惶然地抬头看年妙春,又转头去看权公,重重复复地问着同样的事情,想从两个人身上得到一个笃定的回答。 但两个人都默然,比她还不清楚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