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踏板
皇后娘娘身体微恙,说要请汝月说话,汝月哪里敢说个不字,乖乖地跟着云欢姐妹俩,进了内殿,屋子里染的是清神香,汝月也是风寒刚好,忍不住重重吸了几口,觉着胸腹间的淤塞扫去了大半,到底是皇后所用之物,与太医配给宫女的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皇后虽然病着,却依旧衣冠楚楚坐在上首,一双眼中煦煦柔和,只是说话的声音比平日里小了许多,云欢按照方才汝月说的,端来清水,让皇后洗了手,又将香鼎中另外换上清甜香,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屋子里已经清朗一片,欲与草木之气。 皇后方才将裹着绣像的丝缎打开,双手将送子观音请了出来,看得十分仔细,云欢站在她身后跟着啧啧称奇,若非曾经亲眼所见绣像毁损得多厉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经过汝月的一双巧手,绣像比原来的样子更加端庄秀美,观音的一双眼慈悲闵怀,似乎会随着观者的方向移动一般,皇后恭恭敬敬地将绣像按着风水之位,挂在东南方向,再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这般站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后才将眷恋款款的目光收起,走到原位坐下,含笑看着汝月道:“本宫一直被她们好意相瞒,原来还是要行家里手出马才行,这幅绣像比本宫自己的女红要精妙上数倍,最难得还是修补之余,神采光华更甚一筹,可谓神来之笔。” “多谢娘娘赞誉,婢子不过是尽心而已,神来之笔四个字不敢当。”汝月站得双腿发酸,见皇后却是一番好兴致,她知道皇后与皇上的感情隔阂,见皇后似乎了了一桩心事般,也暗暗替皇后欢喜,盼着绣像挂起,观音便真的能够前来送子。 “本宫听闻前些日子,你有些烦心之事。”皇后说得开门见山,一副了然的样子。 汝月想起方才云琅所言,在后宫怕是没有皇后不能够探听出的事情,更何况皇后这一阵又格外注意自己的举动,也就不用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回娘娘的话,是婢子身边带的小徒弟,不过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哦,已经处理好了?本宫怎么听说,你应了刑事房的房公公一件大事。”皇后慢慢抬起一双眼来,直视着汝月又道,“本宫想听听,那件事情你预备如何应对,本宫曾经说过,本宫很看得上你的手艺,你的人品也算上姿,若是愿意,来丹凤宫谋职,想来没有人敢说不妥,即便是你不想换职,遇到这样的烦心事,怎么不来找本宫相助?” 汝月没有受宠若惊那是假话,皇后的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清楚,只是皇后向来不管宫女与太监的对食之事,或者确切地来说,也没有闲心来管,要是自己开了口,等于是破了例,当下硬着头皮说道:“多谢娘娘的美意,婢子已经将事情处理安置妥当,不劳娘娘费心了。”思来想去的,还是等太后回宫比较稳妥,毕竟皇后的心思,离自己甚远,还有些捉摸不定。 皇后没有再追问下去,微微笑起来道:“既然你说已经处理好,那便是都好了,本宫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不会作践自己,将自己随随便便地就卖了的。” 汝月唯唯诺诺地点头,不敢否认。 皇后才说到绣像修补之事,又说要打赏,话才起了个头,听得外头洪亮一声:“皇上驾到……” 屋中的诸人;脸上顿时显出各色的神情不同,皇后一惊加上一喜,居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的样子,云欢挤过身去,低声询问皇后是否要回房更衣梳头,皇后轻轻摇了摇头,汝月才三两步往角落里退去,明源帝已经衣袂带风地走进来了。 一屋子人都跪拜行礼,明源帝挥了挥手道:“都起来,都起来。”直接走到皇后面前,一双手托住皇后的双臂,望着皇后的样子,温和的说道:“皇后有恙在身,不必行礼,寡人便是过来看看皇后的身体好些了没有?” “多谢皇上挂心,臣妾吃了太医的药,又睡了两日,已经好多了。”皇后觉着明源帝手掌灼热,脸孔忍不住微微一热,她实在没有想到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探病,心中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小鹿乱撞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近来天气略微反常,皇后病了,柳贵妃也病了,寡人去探望,她却说什么怕要过了病气个寡人,怎么都不肯从帐中露脸,寡人怕她别扭起来,动了胎气总是不妥,就不再勉强她,所以过来看看皇后是否好些了。”明源帝落了座,朗声说道。 皇后脸上才泛起的一丝红晕,很快地褪了下去,她原本就奇怪,皇上如何会突然过来,听了皇上的一番话,才品味过来是在柳贵妃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才到丹凤宫来解气,怕是另一方面也是做给柳贵妃看看,让她吃一个空心的醋团,下次不敢过于拿乔,可怜她堂堂的一国之后,居然被拿来作为皇上和柳贵妃之间耍小儿女心思的踏板。 明源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强作关切地细细看了皇后的气色:“皇后的脸色果真不好,便是这次病好了,也请太医过来好好调理才是,千万别仗着一时意气,耽误了自己。” “臣妾谨听皇上安排。”皇后脸上不动声色,却在云欢端点心上来时,有意无意地将明源帝的目光往东南方向,才挂上的观音绣像上带动。 明源帝才随手拿起一块莲花酥,尚未放到口中,目光已经被绣像吸引,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口中略微讶异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双脚已经自觉往绣像的方向走去。 站在阴影里的汝月见到明源帝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明明是一副送子观音图,为什么皇后的眼神里面透露出来些叫人看不透的神色,皇后没有去看明源帝,她的视线落在汝月的身上,然后冲着汝月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这幅绣像不像是皇后的女红手工。”明源帝站在离绣像一尺开外的距离,认真的说道,“怎么忽然想到要在屋里挂这个?” “这原先是臣妾在出嫁之前绣的陪嫁之物,这些年过去,臣妾想着拿出来也好。”皇后避重就轻地说道。 “寡人记得皇后的针法不是这般的。”明源帝忍不住又往前凑了一点。 “皇上的记性还是这样好。”皇后将视线收回来,笑容不减地走过去,走到明源帝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仿佛也在细细地看着那幅绣像,“不知皇上从哪里看出不是臣妾的手艺。” 明源帝的神色严谨起来,右手抬起来,指尖已经触到了绣像的表层,目光再看到观音的端庄之态,赶紧地抽手回来,强迫自己转过身去,没有再看:“皇后的女红手法虽然也是后宫数一数二,不过有些针法却是独家的诀窍,旁人即便是看了也模仿不来,寡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种针法了。” “皇上可是想到了什么人?”皇后有些要逼问的意思了。 明源帝一个晃神,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嘴角淡淡地笑着道:“寡人只是好奇,谁替这幅绣像增光添彩,盖过了原来皇后的手艺。” “皇上真是一双好眼力,连绣像上头有两个人的针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皇后低下头来,笑了笑,用手指向了始终站在那里不敢动的汝月,“皇上要问的那位,便是她了。” 汝月离得本来也不远,听两人一问一答,一来一往的,心里满满有些慌乱,总觉着皇后的话语正在慢慢将话题往自己身上转,果然转来转去,一根手指已经指到了面前,明源帝的目光顿时烁烁地射过来,她腿肚子一个哆嗦,差些又给跪了下去。 明源帝神色复杂,不知是喜是怒:“此女又是哪个宫中的宫女?” 汝月只得行了跪拜之礼:“婢子汝月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明源帝的记性确实不坏,已经认出她的脸孔来:“寡人记得你是太兴殿的宫女,服侍太后身边,怎么又来了丹凤宫?” 汝月不知如何回答,皇后已经替她解围:“臣妾的这幅绣像因为收藏之所有误,损毁了大半,臣妾自知无力补救,于是有人推荐了汝月,说她一手好女红,果然不负众望,今天才将修补一新的绣像送了过来,可巧的是皇上又来了,臣妾正在想,这样好的能耐,要赏赐些什么才好,不如皇上也帮着臣妾一起想一想?” 明源帝的双眼眯了眯,口中跟着皇后说道:“是该要好好赏赐,真是难得的好手艺,寡人平生也是难得见到一次。” “臣妾想不如就让她从太兴殿出来,留用在丹凤宫中,皇上觉得可好?”皇后试探着问道。 这个时候,汝月想要说不好也来不及,只暗暗盼着皇上说要等太后回来再商议,未曾想到明源帝几乎是想都未想,直接点了点头道:“留用丹凤宫也很好,皇后安排妥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