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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一会,伸手一抚,外信壳已去。她拿起那张薄薄的被自己撕开了一个角的信纸,展开细看。 室内火烛摇曳,照亮了女子黯淡的眼眸。 燕辞镜低垂了眼,指尖轻轻抚过最后苍劲有力的“牧枫”二字,喃喃自语:“若当初早知踏上的是这样一条窥不见天日的歧途,当时不如就在这凡尘当中晨炊星饭,庸庸碌碌……” 女子抬了头,视线无意中落在了窗外之前云夕叶霜所说的梨树灯上。 灯火千万盏,繁华落尘寰。 忽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燕辞镜方才还有些迷惘的眼神蓦地锐利了起来。 手中的信件瞬间被收入储物戒,燕辞镜掐了个决,身形从房内消失。 下一瞬,人影出现在了屋顶。 燕辞镜踏着红瓦片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极目远望,视线缓缓地转过了周围一圈。 夜风飒爽,女子垂在身后的青丝扬起,拂过其面上的肃容。 目之所及,梨曲城内安居乐业,无一异状。 可方才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了魇的气息。 燕辞镜微微眯起眼。 她所感知到的气息,并不是很强。可眼下她来寻之时,展开的神识已覆盖整个梨曲城,竟然未寻到其踪迹。 是出了城?还是……已入了人躯? 思及后者,燕辞镜朱唇紧抿,眼中划过了一丝深虑。 她想了想,闭上眼,又扩大了几分神识覆盖范围,仔仔细细地寻了一遍。 片刻后,她睁开眼,蹙了秀眉。 还是没有寻到。 下方的梨曲城万家灯火,俱是一派祥和之景。 燕辞镜遥遥地望了一眼,沉下了眼眸。她转身身形从屋顶消失,重新回到了房中。 明日,看来要吩咐那些师弟师妹多加小心。 半个时辰前,梨曲城城西偏僻院落内。 “哥?你没事吧?方才我好似听见了什么声响。”木门外响起了顾长史的声音。 这声音似是唤回了屋内人的神志,顾堂生忙回头朝着门外窗纸透过的人影处应声道:“我没事。刚刚一时失了手,碎了一个杯子。” “那哥你收拾的时候小心手。杯子我们还有好几个,没事的。” 顾堂生定了定心神,此时声线已经稳了许多,即答道:“好。” 透过薄薄的窗纸,顾堂生窥见门外的人影已经离去,心下松了一口气。 “你有一个好弟弟。” 只有一人的房内蓦地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顾堂生再次看了一遍,出声处空无一人。 他已不似方才那般失态,沉声道:“阁下……是鬼?” “我若是鬼,你不怕我吗?” 顾堂生摇头:“自初登台起,老园主就与我说过。开腔之际,做打唱念皆通天地(注1)。唱时不光有人客,亦有鬼神。” 那声音似是嗤笑了一声,不屑道:“他这是在欺骗于你。万灵界的鬼族可无闲心来听这个,更没有什么劳什子的神。方才可没有人在听你唱。” 顾堂生眸色黯了一下,嗓音依旧温和有礼道:“即便如此,还有阁下赏脸倾听,多谢。” “谢又有何用?无人听,无人赏。再好的腔调,依旧只能埋没于一隅,连一个铜板都换不来。光靠着你弟弟每日出去偷吃食,又能维持到何时?” “偷吃食?”顾堂生神色骤变,“他与我说,他在做帮人出摊。” “你真的相信?看看这里。” 发声处忽地一变,顾堂生循声转头,那边是自己画戏面时照的铜镜。 他迟疑了一下,起身走近,却在铜镜内看见了顾长史的身影。 随着画面的变幻,顾堂生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了起来。 “为何这般作态?”那声音继续道,“你心里不是早就一清二楚吗?” “一个十一二的少年,再怎么掩盖,多日下来也会有些踪迹。顾长史可是被人抓了挨打不止一回。” “即便这是他做工换来的。你身为兄长,却要靠你年幼的弟弟来养活?你可问心无愧?” “亦或是,你心里,就是这般默许的?只要有人继续带回来每日吃食,你就可以继续充耳不闻地唱你的将相王侯、才子佳人?” 最后一句似是戳中了顾堂生什么痛处,他蓦地站起身,激烈回道:“我怎会这般想?长史他样貌比我更好,嗓音也适合开腔。他以后会继承我的衣钵,成为名动一方的青衣。” “‘以后’?”那声音调子古怪了起来,“何时对你来说,才是‘以后’?” 顾堂生面色一僵,喃喃道:“以后是……”声音到后边愈发小,最后几不可闻。 “啧,即便你这般只顾自己,他可是对你毫无怨言。” 顾堂生闻言下意识地抬头。 铜镜上画面又是一变,这次里面出现了方才顾堂生见过的两个姑娘的身影,还有伙计那句充满了侮辱意味的话语。 当顾长史明显带着怒意的嗓音从中传出时,他整个人一怔: “我哥不是窝囊废!他是这梨曲城里最好的角儿!” 下一瞬,少年双手攥拳,要朝着对面人冲过去。 此时画面再变。这回铜镜中的顾长史压低了嗓音,朝着对面道: “我哥在我幼时成名,彼时梨园一曲,名动四方。如今他过不去心上那个坎儿,也就随他去了。我已年方十一,再过一两年,就能出去赚些银两。这样他也能一直唱青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