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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她们从城中主道行过时,观四处街角巷尾,皆是商贩吆喝,行人来往。除了这梨树,她们本觉得这城内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顾长史自嘲地笑了下:“十年,什么都变了。自从国君修了官道到梨曲城,这城里现在大多数人都去从商了。你们之前在主街上看到的这些人,大多是过往商贩,鲜少有闲暇心思去听一曲戏。这城中的梨园也渐渐开不下去了。到后来,大家都走了。连园主都走了,只有我哥还在。还有这满城的梨树。” 屋内一片沉默。 叶霜想了想,开口道:“为何令兄不也随之从商,获得银两后再回到此地重开梨园?” 顾长史苦笑一声:“早些年我也这般与我哥说过,那时他与我大吵了一架。我哥说:‘若是连他也放弃了这梨园,梨曲城就真的名亡了。’我们吵完后没多久,他就大病了一场。后来,我也不再与他提起此事了。” 少年嗓音压低:“我哥在我幼时成名,彼时梨园一曲,名动四方。如今他过不去心上那个坎儿,也就随他去了。我已年方十一,再过一两年,就能出去赚些银两。这样他也能一直唱青衣了。” 听到这里,叶霜抬头仔细地瞧了顾长史一眼。 这少年岁数不大,说出的话却极为老成。 顾长史说到这里,忽地神色一变,对两人正色道:“但我哥他一直想着让我也学戏,他还不知道这一点。你们可不能走漏了风声。”说完又自顾自懊恼道:“我怎么和你们说起这个……” 云夕“噗嗤”一声笑出来,叶霜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那边内室有了动静。 三人同时止了声,回头。 来人是侧对着他们出来的,足下微动,便悄无声息地上了屋内中央的木台,缓缓朝着他们侧过正面。 叶霜眨了眨眼。就这么一会功夫,顾堂生已换上了一件大领对襟,下摆及到了膝,露出半截精细缎面的马面裙。往上瞧,粉墨胭脂着面,两边鬓角处各有一个“小弯”,眉梢用墨笔绘成高吊起,头面上戴着大簪珠花,两侧耳旁用绢花掩了耳朵。 叶霜从未听过戏,但也觉得此时顾堂生的扮相颇为亮眼。 台上的顾堂生在众人面前亮过相了之后,便一扯垂下的袖摆,开口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注2) 叶霜微微睁大了眼。这嗓音低回婉转,柔美凄切。与方才顾堂生说话时的声音腔调完全不一样。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注3) 正听着,叶霜忽然感觉到云夕在桌下小小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她正疑惑地回了头,神识中传来云夕的声音:“完啦,我们跑出来的事情被燕师姐知道了!” 被燕师姐知晓又如何?叶霜不解,只在神识里回了一句:“好。” “好什么好!眼下燕师姐正唤我们俩回去呢!我们快走了!” 叶霜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台上唱得投入的顾堂生,迟疑道:“可是……这顾公子还未唱完。” “我们听过了不就好了?这顾长史自己对以后都有打算了,我们也算是清楚了这来龙去脉,这是人家自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哎,我们快走吧,刚刚我已经给顾长史打过招呼了。” 叶霜闻言抬头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顾长史,少年朝着这边点了点头。 叶霜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站起身的云夕,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云夕又拉了她的手,带着她往门外去。 离开之际,叶霜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顾堂生目送着他们出门,口中依旧在持续着唱腔。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注4) 他分明已经看到我们走了,怎么还在唱呢? “哦,刚刚顾长史说,不必管他哥,他会一直唱到结束的。据说,他们这里有个规矩,一旦开了腔就不能停下来了。一方唱戏,八方来听,四方为神,三方为鬼,一方为人。没有人在听,还有鬼神在听。(注5)” 叶霜愣了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用神识与云夕说了这句话。 万灵界的确有鬼族,自己修为低微感知不到,或许真的有吧。 叶霜这般想着,与云夕渐渐远离了那方偏僻的破落小院。 许久后,院中的唱调渐渐没了声音。简陋戏台上,长褂粉面的青衣立于台中央,微微仰头。 目之所及,既无唱罢的喝彩,也无观客。 门外天边残阳如血,绯色的晚霞映于天际,是一日之中最光鲜亮丽的落幕。 良久,他启唇问道: “长史,可是我唱功退步了许多?” 少年愣了下,即答道:“没有,哥的唱腔还是一如既往的惊艳四座。只是方才她们与我说了,是突然有急事要走。” “那……她们还会再来吗?” “这……” 顾长史挠了挠头,他一直没与兄长说这两个是今日来城里的仙子,怕是不会再来了。 久久沉寂之后,屋内响起了一声叹息。 小院的屋顶,戴着斗篷的男子抬手撩开了斗帘,其下是一身浅蓝色的玄云宗弟子服。 迎着如血的落日,伏礼勾起了唇,两侧的落发随着微风拂动。 他目光看向远处。那里有一个黄衣女子拉着一个粉衣女子,正从街巷内快步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