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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 可是,城呢? 他呆立于马上,眼前只有一片浩大荒地,乱石碎瓦间生出高高低低的野草,在偶尔经过的风里卑躬屈膝地摇摆。 没有高耸的城门,没有来往的人群,只有隐没在杂草中的残缺地基勉强证明此地曾经也是住过人的,如果再仔细搜寻一番,还能找到断开的车轮与四分五裂的瓷碗之类。 这肯定不是他梦里的地方,但为何又是此番莫名远行的目的地惊讶,遗憾,迷惑,在他心口堵成一团乱麻。 他下了马,茫然四顾,原来在抵达目的地后才会失去方向。 理智的判断已经不起作用了,他此刻抬脚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本能。 前面本该有一棵树的吧,他走着走着,视线中的某个方向冒出了虚幻的树影,但转眼即逝,他脑袋嗡一声响,根本辨别不了那是幻想还是记忆,但那个方向一直有如磁石,牢牢控制了他前进的方向。 可脚下太不平整,好几次都差点崴了他的脚,他却不想停下来,一定要走。 夕阳下,一只饿着肚子的乌鸦呱呱叫着飞过去,连它都嫌弃这块地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终究运气不好,一脚踩进一块被乱草掩住的坑里,幸好不深,刚及他的腰,坑底也只有一层软泥,跌坐上去也不疼,不过是脏了衣裳。 可恶他还是生气的,气自己不仔细看路,更气眼前这一片找不到任何答案的荒芜。 起身爬出来,他拍拍身上的泥,视线却被不远处的半截石像吸引了过去。 本该是一座宝相庄严的佛像,如今只剩下半截身子歪在废墟之中,看着也是苍凉又心疼。 他叹了口气,心头说了声罪过罪过。 呜呜呜! 忽然,一阵委屈的哭声传来,声音不大,哭得很小心。 他心下一惊,该不会自己不光眼睛出了问题,连耳朵都有毛病了又细听片刻,方确认那声音是从那半截佛像后传来,佛像颇大,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却发现自己出来时并未佩剑。 哭声断断续续,没有停止的趋势。 他攥了攥拳头,终是放轻了脚步朝佛像走去。 哭声越来越近,他从佛像一侧小心探出身子去,旋即松了口气。 一个四五岁的垂髫小儿,一身浅黄色的小衫倒还干干净净的,本是白嫩乖巧的小脸被他的眼泪跟脏手糊成了一只小花猫。 他移动的左脚踩到一根枯枝,听到动静的小儿转过头,睁大眼睛看了他片刻,便哭得更厉害更委屈了,那表情委实招人疼爱。 他走到小儿面前,蹲下来,尽量和颜悦色地问:你是谁家小孩?怎的独自在这片荒地? 小儿抽抽噎噎地,只顾哭跟摇头。 莫要害怕。他轻轻摸小儿的脑袋,你有名字吗?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小儿又哭了好一阵,方才口齿不清道:傲傲 见其傲了半天都傲不出下文,他只得打断道:是叫小傲吧? 小儿不摇头不点头,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那么小傲,你跟伯伯说,你家是否在附近?他耐心问,可还记得方向,指给伯伯看,伯伯好送你回去。 小傲又摇头,仍是哭。 之后便任他问什么,小傲都不再开口。 他无计可施,起身道:你若什么都不讲,伯伯也没法子了。他作势要走,却被小傲拽住了衣摆,继而哭得更大声了,仿佛是这个人将他扔在这里又不管似的。 关他何事呢,他都不认得这孩子,失职的是孩子的父母。可是只要一看到这小子可爱又无赖的模样,心头又免不得柔软起来,再说天色已沉,把这么小个孩子独自放在这里,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思索片刻,在地上寻了一块石子儿,往地上写了一句小儿身在龙城院,父母者见之速来。,随后便俯身将小傲抱起来,无奈道:要不你先随伯伯回家? 小傲抽了抽鼻子,点头。 他笑着摇摇头,抱着小傲往回走,又道:那么可说好了,到了伯伯家可不能再哭了。 小傲只瘪着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不远处,传来迫不及待的马蹄声,一匹胖马驮着老樊,终于是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他。 老爷你你怎的突然跑到这里来?老樊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不利索地下了马,慌慌张张地朝他迎来。 没事,不过是心念突起,想出来散散心。他冲老樊笑笑,回吧,天不早了。说罢,他走到自己的马前,先将小傲放上去,自己再翻身上马,又对老樊道:这孩子怕是迷了路,我先将他带回府中安置,明日再做打算。回去后让厨房做些清淡软和的食物给他吃。 啊?老樊一愣。 别啊了,赶紧回吧。你跑得又慢。他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往来时路飞奔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快看不见了,老樊才回过神来,赶紧上马,调转马头时,他忽然往身后的荒地上看了一眼,本在冒汗的老脸上竟无端端浮出一丝悲冷。 往来无人随,月色照路归,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在通往龙城院的路上奔跑,夜风中终于有了些许凉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