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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带着谢菱,在一棵雪松前停下,对谢菱道:“奴先进去禀报,请谢姑娘在此稍候。” 谢菱点点头。 她身后是一堵石围,圈了一小片景致漂亮的天地,谢菱无所事事,低头欣赏着。 初冬浅薄的日光斜斜照入,将谢菱的瞳眸映得越发通透。 前方青瓦映着白日,灰白的墙面下,一道青色纤细身影经过,映入谢菱的眼帘,引起她一些注意。 谢菱挑目看过去,那婢女行色匆匆,从门里出来,掏了掏袖口,从里面拿出一个三角包。 那三角包看起来像是寻常药包,婢女低头嗅了嗅,眉头仍然紧紧皱着,叹息一声,向东边离去。 谢菱不由得注视着她的背影,这个青衣婢女,很眼熟。 她绝对是见过的…… 清儿?对了,是不是清儿。 那日谢安懿带着谢菱赴宴,谢菱在楼上小睡,还看了一本极有趣的书,屋里服侍的那个婢女,便是清儿。 因对那本书印象颇深,醒来又未读完,谢菱总是记挂着。 当日清儿说会将这书给她寻来,谢菱便存着一份念想,连清儿的脸也一道记了下来,可后来再也没了音讯。 清儿不是那楼里的侍女?怎么会在宫中? 那日,清儿说是三殿下叫她来服侍的…… 一只手臂猝不及防地横过谢菱身前,大手捂住谢菱的嘴,没阻拦她呼吸,却让她发不出一言。 谢菱惊诧瞪大眼睛,被那只手拽到了石围后面,翻过身来,背抵着弧度圆润的玉篱石。 面前站着的人是徐长索。 他一身飞鱼服,显然是在当值,一只手紧紧捂住谢菱的嘴,深黑的双眸压得很近。 过了一会儿,见谢菱平静下来,他才松开手,对谢菱低声短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一次徐长索扒了她的鞋袜,看了她的脚心痣,孟浪行径犹在眼前,谢菱下意识地躲了躲他,才答道:“十二公主要见我。” 徐长索立即说:“你留下一封信,说你身体不适,先回祥熠院。” “为什么?”谢菱疑惑,带着些不满。 他这样没头没尾地来一句话,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徐长索抿了抿唇,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自己看外面。 “这是什么地方?” 谢菱皱了皱眉。 她上哪里知道?她对于皇宫来说,只是个游客,除了曾经熟悉的几个地方,其余的一概都不认识。 “前面,是三皇子的居所。”徐长索续道,“这地方等闲人进不得,引你来的人,却是四皇子院中的阉人。” 谢菱听着听着,心中渐渐吃惊。 她只略略一想,便很快明白过来。 上一回,她主动去找了十二公主,又在那里见了岑冥翳,大约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对她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起疑,此次把她诱引过来,便是一种试探。 看来那场争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连她这样不足轻重的人,也要费尽心机地利用上。 “跟我走?”徐长索看她脸色变换,再问。 谢菱点点头。 徐长索从身上解下一条黑袍,往谢菱身上一裹,盖住她的头脸,带她从冬日枯萎的柳林后穿过。 快到祥熠院时,徐长索才把黑袍收回,脚步缓缓收住。 “你又帮了我一回。”谢菱理好头发,“还有安神汤的事,你提醒我,我很感念。” “我要的是你的感念么。”徐长索直直地盯视着她,“我要护你周全,这一次,绝不会再有半分差错。” 谢菱默然,没接这句话,转身想往院子里面走。 “那个雨夜,我本来想让你逃跑的。”徐长索哑声,“可你没有。你回头找我,说要和我一起走。” “赵绵绵……我那时,应该答应你的。” 听着身后徐长索略带哽咽的声音,谢菱一阵语塞。 “各人有各人的命。”谢菱低声回道,“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挂怀。徐长索,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帮我几次都是顶着风险,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谢菱说完,无奈地扯扯唇角。 她觉得自己好像快变成一个心灵导师,以前遇见过的这些人都爱来跟她忏悔。 宽容,原谅,有时候很难,在无法放下的时候。 有时候也很容易,在根本不在意的时候。 树下,徐长索静静站着,寒暝四起,萧瑟烟气裹遍全身。 他好么?他一点都不好。 徐长索没有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当年她竭力隐瞒的真相。 在赵绵绵眼里,他一定很可笑吧?像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人,睡在沼泽之中,还以为自己睡在旃席上。 可他其实知道真相,还是放任自己在沼泽中越陷越深。 徐长索做了一个清醒的疯子,明知每天遇见的人手中可能都沾着双亲的血,却装作风平浪静。 因为唯一一个曾经向他伸出手、愿意带他逃出生天的人已经死了,断送在他的手中。 那他又凭什么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 谢菱回到祥熠院,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差人去十二公主那里送信,说她今日在风里受了寒,那领路的小厮久等不见,她头疼不已,只好先独自回来了。 坐在屋中,谢菱却在想着今日遇见的清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