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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谢安懿也站在一旁,身上还穿着未褪下的甲胄,嘴唇干枯,沉沉地看一眼父亲,也摇摇头。 太子都解决不了的事,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大事。 他们带着几队人马搜查都找不到的人,或许,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 积压了一整晚的惊疑、犹豫、侥幸,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震破耳膜的丧钟。 谢兆寅手有些抖,从怀中摸出那枚金簪。 对于小女儿,他忽视了多年。 谢菱小时候,他连看都看得很少。甚至直到小女儿三岁时,还认不出他,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仿佛也曾来过她的房间。 有一次谢菱贪玩,从树上摔下来,他恰好在一旁,谢菱疼得要放声大哭,伸着手要人抱,那可怜的小模样,让谢兆寅忍不住走了过去。 结果谢菱擦掉泪花,水灵灵的大眼睛看清了是他,小米粒似的牙齿咬咬唇,就折身投入了大她几岁的婢女怀中,被婢女哄好了之后,还含着小手,敬畏地看着他。 那时,谢兆寅的心情是如何的? 记不大清了。总归,是对这个不懂得讨好他的小女儿,不大喜欢的。 如今想想,为什么他当时走过去时,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那么小的人儿面前,而没有像那个婢女一样,把她抱起来,拍拍她的背,给她吹吹藕臂上的灰尘呢? 谢兆寅回了神。 他眼神茫茫地落在门槛上,张了张口,哑声吩咐:“那个环生,好好安置一下。” 一旁的谢安懿点点头:“是。” 他朝后院走去。 虽然是亲兄妹,但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谢安懿不方便直接进meimei们的闺阁。 他想了想,去找最为年长的大meimei,打算让华珏带着人去照顾一下三meimei的婢女。 结果走到谢华珏的院里,一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他只好自己走到了门口,这才发现,原来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跪在里面听谢华珏发脾气。 透过门缝,谢安懿看见谢华珏将触目可及的东西一阵乱摔,桌上的笔冼水墨,全部被扔在地上,还有一个精美的盒子,也被摔在地上。 谢安懿认得那个盒子。 是他从南部特意挑选的纸灯笼,如此重摔,只怕里面的竹骨已经全部折断。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谢华珏声音中的怒气依旧冲出房顶。 “那个环生,贱婢,怕是多长了张嘴,她主子出了事,关我什么事?自己好死不死去凑热闹,偏偏连累了我,我凭什么要躲在屋里不出去?” 谢安懿腮帮动了动。 他沉着脸转身离开,亲自去向谢菱的房间。 主子不在,院子里空荡荡的安静。 见他到了,小厮连忙行礼,谢安懿伸手拦住。 “我就是过来看看。听说环生一整天没吃东西?你找个人,去劝劝她。” “是,大公子。” 谢安懿看着那小厮去了耳房,自己提步进了谢菱的屋子。 他伸手推门,带着甜意的香气便漂浮过来,像是果子冰镇在井水里,清甜沁人。 谢安懿不知道,这是三meimei房中的香味,沾染到了三meimei身上,还是就是谢菱身上的香味,以至于她常住着的地方,也变得甜香。 说到底,他跟谢菱见得也很少。 尤其是谢菱不受父亲喜爱,对于他这个长子而言,揣摩父亲的心意是很要紧的事,父亲不喜欢的孩子,他更不怎么上心。 谢安懿在书柜前站定。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木格里,被摆放得端端正正的胖圆灯笼上。 他是真的不怎么上心。 就连给meimei们挑选伴手礼,也下意识地把最粗糙的那个给她。 可是谢菱却把它当成宝贝一般。 谢安懿单手捂住半边脸,半晌,掌心里溢出一声闷闷的叹息。 楼兰苑里,幼竹把几只汤碗洗净,擦干手回去向二姑娘禀报。 “姑娘,环生用了一碗粥,奴婢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现在已睡着了。” 谢华浓点点头:“嗯。你须得告诉她,花菱现在是还没回来,等回来了,还需要她服侍呢,别叫自个儿给弄垮了。” 幼竹点点头,一边给谢华浓的手帕在熏香上反复烫,一边皱着鼻头道:“姑娘,听说今天大公子来了,先去了大姑娘院里,可那会儿大姑娘正在发脾气。大公子便又去了三姑娘院里,还嘱咐了小六子多多看顾环生,听说,还在三姑娘房里坐了很久。” 幼竹鼻子里哼了一声:“以前三姑娘在时,这些人一个个对三姑娘可是不闻不问的,这会儿全来充好人。” 啪的一声,谢华浓把手里的书覆在了桌上。 她冷面含霜,神情冷厉:“你以为,我们对花菱很好?我跟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幼竹猛地吓了一跳,收起手帕,讷讷了一会儿,才支吾道:“姑娘,是我,是我说错话了。” 谢华浓沉默不语,她没再拿起桌上的书,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发了一会儿呆,拿起一旁小几上的竹蝴蝶,放在手中把玩。 外面的事态越来越严重,谢府的氛围也越来越沉寂。 哪怕走丢的是一个不那么受宠的女儿,对整个谢府来说,依旧是不小的打击。 晚上谢府门口的灯笼彻夜不灭,在风中摇曳着暖黄烛光,似乎在等待着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