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十里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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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进去了?”见他整个人丧里丧气的窝在椅子上,根本不回答自己,夏枳轻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便不再管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躺在病床上的冉苒听见动静,立刻扭过头朝门口望去。在见到是夏枳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小小的失望。 “怎么,你不高兴我来呀?”成功捕获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夏枳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冉苒摇摇头,瓮声瓮气的说道,“谁来我都高兴。” 可是夏枳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拉开病床旁的椅子就坐了下去。她一只手耷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细细地打量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她的脸色都快要和白色的被罩一个颜色了,垂头丧气的像一只淋了雨的鸟崽。于是不忍心的朝门外面努了努嘴,“他可是一直都在外头坐着呢,要我把他喊进来吗?” 冉苒垂下眼睑,费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半靠着软乎乎的枕头,神色黯然的说道,“不用了。” 她其实知道他从昨晚自己送进医院起就一直在病房外面守着,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连今天最重要的授奖仪式都没有参加。 这些事儿,每一个前来探病的人都告诉她了。 但她就想等他自己进来。 可是从早上等到了下午,那扇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无数次,他都没进来。 在天上悬了十几个小时的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他都没进来。 “你们俩这是闹别扭了?”夏枳不明白两个明明就互相喜欢着对方的人,为什么偏偏就被这一扇门给拦住了去路。 “也不算吧。”冉苒说话的声音小小的,软绵绵的如同被泡进了开水里的海绵蛋糕,“再说了,我又能有什么身份和他吵架呢?” 夏枳看着她也丧里丧气的样子,有些苦恼的啧了一声,“那你之前那种上刀山下油锅的傻气呢?” “可能半路被狗吃了吧。”分明就是赌气的话,可从冉苒毫无血色的嘴里说出来,夏枳没来由得感觉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苍凉。 她微微地歪了下脑袋,“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冉苒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羡慕我一次又一次求爱失败吗?” “我听盛希说,你晕倒之后都是陆队一直抱着你,就算是军医来了也都守在边上一步都没离开过。”夏枳那张写满了可爱的脸被窗外金黄色的阳光熨烫的温温暖暖的,连带着声音也像是泡进了蜜糖水里一样。 “我想,也许他就是太在意你了,怕他如果有一天牺牲了,你会接受不了,才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你吧。” 冉苒不说话,只是修长的手指不断地绞着被罩。 “我在来雪狼之前接收到的最后一个病人,是一位烈士遗孀。” 夏枳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脸颊,目光深远的越过冉苒,落在窗外的树叶上,仿佛陷入沉思。“是青梅竹马的同学,从前他坐她后座,天天跟在她后头送她回家。于是,她从十八岁一直等到了二十八岁。以为终于可以嫁给他了,却没想到在结婚报告递上去之后,他就殉职了。 她说从他入伍到离开,他们一共才见过九次面,没想到第十次就是她站在他的墓前。后来因为太过伤心,她的精神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太正常,被送到了疗养所治疗。结果她为了逃出病房摔断过胳膊,摔断过腿,还摔断过肋骨,几次都是送到我们医院。 有的时候她还算清醒,就会和我们聊天。她每次说起他的时候,总是笑的特别好看。我问她为什么非得逃出来,她说,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可是她想见他,只是为了想要去多见见他。”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能变得格外勇敢。 可也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么脆弱不堪。 “那后来呢?”冉苒忍不住追问。 “后来部队上的领导把烈士的遗书交给了她,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就是让她忘了他,下辈子再见。”夏枳捋了捋耳边的短发,神情变得有些哀伤,“于是慢慢地,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念叨他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她竟然在一个天气特别好的下午,从医院楼顶上跳了下来。” 你说,我们下辈子再见。 可是没有你的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勇敢,根本没有办法熬过接下来的人生。所以我拼尽此生所有的勇气,就来了。 只是为了去见你。 夏枳的眼泪顺着眼角缓慢而又坚定的流过脸颊,落进窝起的掌心里。晶莹剔透的眼泪,被外头橘红色的落日余晖染上了柔软的金光。 “也许陆司丞担心的,不过是他不在了,就没人保护你了。”夏枳轻轻地用手擦掉滑落的眼泪。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冉苒绞着被罩的手背,“他只是想要保护你。” 仅此而已。 所以,哪怕他推开你一千次,也想要在第一千零一次的时候,奋不顾身的护住你。 冉苒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把她护在怀里。在原始丛林的山壁上,他不顾一切的伸出手紧紧地把她抓住。 他说过,我会保护你,用我的生命。 冉苒仰着头靠在床头,把即将失控的眼泪蓄在深深地眼眶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想吃饺子。” 夏枳连忙心领神会的站起来,“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出了门,陆司丞又一次抬头看向她。 “她说饿了。” 陆司丞吸了吸鼻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想吃什么,我去买。” …… 半个小时之后,陆司丞拎着还冒着热气的韭菜饺子第一次推开了自己守了快一天的病房门。 冉苒正靠着病床看着外面即将落下山头的夕阳走神,听见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就那么静静地侧着脸,始终没有回过头。 陆司丞一只手揣在兜里,看着冉苒那张好看的脸沉浸在火红的暮光之下,长长的头发被随意的绾成一个髻,偶尔有几缕头发跑了出来。 仿佛一幅还没干透的油画。 “吃饭吧。”陆司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从床尾搬了小桌板放到床上。 冉苒转过脸,静静地坐在被子下看着陆司丞把一次性筷子拆开,又把外卖盒打开,热气一下就眯了她的眼睛。她接过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韭菜的香气随即滚过舌尖,再被热乎乎的吞了下去,顺着食道熨烫过五脏六腑。 陆司丞就那么不吭声的站在病床旁,双手揣在兜里认真地盯着冉苒把每一颗水饺都塞进肚子里。 他犹如一道灰黑色的影子,乌黑的圆寸在夕阳落日下闪着微微地亮光,整个人的轮廓线条如同被刻刀雕琢过一般带着锋利硬挺地边缘,高大且颓丧的伫立在渐渐褪色的病房里。 眼睁睁的看着她吃完最后一颗水饺,陆司丞就开始收拾起桌上的外卖盒子。他收拾的很慢,可再慢也都有收拾干净的时候。 当他把塑胶袋扎了一个漂亮的死结,准备拿出去丢的时候,一直坐在床上的人突然掀开被子赤着脚从背后环住他精瘦的腰。 陆司丞想要挣脱开,却被她更紧的环住。 “趁着我现在还能这么不要命的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的推开我。”冉苒把脸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脚下毛茸茸的地毯蹭的她的脚心微微地有些发痒。 陆司丞拿着外卖袋子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鼓出了一道一道的青筋。 他转过身,冉苒顺势窝进了他的怀里,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前。 “冉苒……”他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的嗓音此时此刻显得有些沙哑,带着致命的性感。 她一抬头,就撞进他被橘红光线染了色的眼底。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冷冰冰的外套,“你怎么没有换衣服?”又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怎么没有刮胡子?” 陆司丞任凭她在自己的脸上到处摸,只是那么垂着眼看着她。 “你怎么有黑眼圈?”冉苒伸手摸了摸他的眼底,心里皱巴巴的疼了起来,“没有睡吗?” 面前的人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怕你醒来找我。” 她光着脚踮起脚尖,轻轻地捧着他的脸,落了一个吻在他的眼皮上,“我一直在等你。” “冉苒。”陆司丞又叫了她一次。 冉苒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儿一样,低着脑袋,把手松开背到了背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松松垮垮的头发从橡皮筋里滑了出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陆司丞插在口袋里的手渐渐收拢成拳,裤兜里的那只烟盒直接被捏扁,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窗外的太阳已经悉数落进了山里,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遥远静谧的黑暗中。 安静地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你想说的,我都懂了。”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冉苒闷闷地声音又一次从鼻尖下传了出来,“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也许只有当有一天自己也能变得像他一样强大,才能让他再也没有后顾之忧的和自己在一起。 义无反顾的那种。 所以她需要努力地长大,直到长成一棵苍天大树才能和他比肩而立于风霜雨雪之间。 听着冉苒说出口的话,陆司丞一直紧绷着的下颌角因为需要太过克制情绪,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可冉苒这边吸了吸有些重感冒的鼻子,依旧垂着脑袋,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恭喜你,赢了比赛。”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回了床上,背对着他给自己裹好了被子。 她是不敢看他。哪怕因为一宿没合眼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憔悴,但在她的眼里依旧好看的不得了。 她怕自己会立刻反悔,抱着他不撒手。 在关于喜欢陆司丞的这件事情上,她一意孤行,勇敢无畏。 而陆司丞始终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立在原地。 这是她第二次背对着他走掉了,无光的黑夜拢着他,看不见尽头。 第70章 其实爱情很心酸6 冉苒在医院住了三天之后,就出院了。 只是,期间陆司丞再也没有再来过一回。 鹿鸣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自己整理好了所有的行李,乖乖地端坐在床沿上朝他笑的格外可爱。窗外热烈的阳光穿过稀薄的浓绿色树叶落在她的后背上,整个人都像是泛起了金黄色的绒边。 “陆司丞没来接你,你有没有觉得很遗憾?”回去的路上,鹿鸣开着车,忍不住侧头问到。 冉苒不甚在意的摇了摇脑袋,“是有那么一点点,但至少你还来接我了,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本来是想继续呆在医院守着你的。”等红绿灯的时候,鹿鸣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但是部队临时接到了任务,他当天晚上就去边境出任务去了。” “那是他应该要去做的事情。”冉苒是真的不在乎。“况且我也不是非要他陪着才会好起来。” 这回,鹿鸣倒是有些吃惊的认真地打量起坐在副驾驶的人。小时候她总是横行霸道的像只只会自转的星球,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要围绕着她转才高兴。 “不过他走之前,特意交代我要来接你。”绿灯亮了,鹿鸣打了方向往左开。“还要我把这个带给你。” 指了指后座,冉苒歪过身子才看见在后面的位置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扎向日葵和一盒小蛋糕。 “他说,恭喜你通过了演习的考验,现在是一名真正的军人了。”鹿鸣顺水推舟的说道,“没想到陆司丞还是这么浪漫的男人,我一直以为他只懂得武器。” 冉苒把花揣在怀里,明亮的阳光从挡风玻璃外缓慢的笼罩上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瓣,郁郁苍苍的好看。 “他这次要去多久?”冉苒拨弄着向日葵柔软的花瓣,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