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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花木们,爱同它们待在一块儿。她不仅照顾姑媱的花木,偶尔也会去姑媱之外的仙山寻访一些别的奇花异卉,若那些花草愿意,她还会将它们移种回姑媱,几万年来,乐此不疲。 那时候父神办了个学宫,叫作水沼泽,宇内八荒,有几分声名的五族生灵都在此学宫进学。父神也来姑媱邀过她许多次,她都拒绝了。花木们替她惋惜,说听闻水沼泽很有趣,她要是去到水沼泽,一定能交到许多朋友,术力也会更加精进。但她无所谓,她并不想去交朋友,也并不觉得水沼泽的夫子会比她的预知梦于修行一途上对她更有助益。 她是有预知之力的神,时而便会做一些预知梦,梦的内容很单纯,多半是教导她如何作为光神修炼;偶尔会预知未来之事,但也不是太过紧要;最重要的那个预知未来的梦境预知的是她的命运,亦是她此生的终局:十万年后,世间的最后一位创世神会打开若木之门,将人族徙往凡世;而光神将在四神使的护持下献祭混沌,使炼狱一般的凡世有山川草木、四时五行,以为人族所居。 她的内心清净无染,万物在她心中皆是平等,因此对这命运,她并无丝毫疑问。尽管世间生灵大多看不起人族,觉他们脆弱无用,但她并不觉得弱小的人族不值得一位创世神和一位自然神的倾命相护。 她淡然接受了这命运,并循着那预知梦给予的启示,离开姑媱,前往三座仙山寻到并点化了她天命注定的三位神使:少室山的槿花殷临、宣山的帝女桑雪意,和大言山的九色莲霜和。 最后一位神使是个人族,其时并未降生,但她也并不着急,一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降生,一边继续隐在姑媱莳花弄草。 然后在她四万岁成年的前一年,发生了一件事。 自从点化了三位神使后,她已许久不再做预知梦了,但那一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长夜和孤灯,还有一座小木屋。小木屋里搁置了一张简朴的木床,重重纱帐后铺了雪白的绸缎,而她躺在绸缎中间,偎在一个白衣青年的怀中。青年修眉凤目,有一张极好看的脸,待她亲密温柔。他赠了她一套首饰:明月初照红玉影,莲心暗藏袖底香;正是两句诗。青年虽未明说,但她一眼便知,那套首饰是以银龙逆鳞制成。青年是位龙君。而她虽隐在姑媱,却也知收了龙君的逆鳞,便要做龙君的妻。 那梦境在她收下龙君的逆鳞之处戛然而止。 青年虽令她难忘,但那时她并无特别的感受,只觉这梦应是在预示她将以女子的身份嫁人,成为一位龙君的妻。 因此来年成年选择性别时,她选择了成为女子。 如此,她成了一个女子。 成人礼后不久,她等待的第四位神使降生了,那孩子的部族被灭之时,她赶去救下了他。因是人族盼望了多年的光,是要带领人族走向新的征程的孩子,因此她为他取名昭曦。 至此,点化四神使的重任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她只需等待创世神知悉一切之后前来寻她,而后按照既定的天命以身合道,完成使命即可。 事情原本该是如此简单的。 可那之后,她却开始不停地做梦。那些梦境连接起来,是她作为一个名叫成玉的凡人女子的一生。在那些梦里,她既像是旁观者,又像是参与者。她看着转世成为凡人的自己,同早前在那预知梦中赠她龙鳞的青年,如何在安乐的凡世里相遇、相知、相惜、相爱。她也终于得知了青年的身份,原来是新神纪后才会降临于这世间的最后一个自然神,水神。 按照已知的命途,新神纪确立前,她便将献祭混沌归于虚无,本不该同新神纪之后降临的神祇有什么牵连才是。那梦境让她明白了献祭混沌大约并非是她生命的终结,她还会再回到这世间,只是那时她不知道天命安排她再次回到这世间,是为了什么。她其实一直有所疑问,但预知梦却再也没有告知她更多的信息。 她只是反反复复地做着关于那年轻水神的梦,在日复一日的梦境中,在与青年的一日日相处中,她逐渐体会到了欢喜、伤感、苦涩、甜蜜,甚至痛苦的情绪;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虽然那些情绪十分微弱,却动摇了光神的无垢之心。 尤其最后一个梦。 最后一个梦里,她远嫁和亲,青年千里寻她,不惜为她裂地造海,又赠她逆鳞求亲。醒来后,她双颊湿透,良久,才发现自己居然流了泪。她从未流过泪。 她的夫婿是谁,原本是并不重要的一件事,但因为那泪,她开始想要真正地去喜欢上一个人。梦中的那些快乐、伤心、甜蜜、委屈,甚至痛苦,她想要真正地体验,而不是只能感知一点点。而青年的体贴、温柔、压抑、挣扎和痛苦,她也想要一一读懂。 或许她并非是在成玉那一世才学会了情爱究竟是何,或许早在洪荒时代的那些预知梦里,她便对它有了感知。只是当时的自己,对一切都很懵懂。 她平生第一次想要修得一个人格,像一个正常的生灵那样,去体会这世间的丰富情感。那心愿在年复一年对于那些梦境的回忆中,变得越来越强烈,最后不可抑制。 她亲自安排了自己的十七世轮回。 而后若木门开,人族徙居,少绾涅槃,她为了人族献祭。 若干年过去,当灵体自光中重生,她顺利地进入了十七世的轮回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