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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回答她。火光离她有些远,月光离她却是很近的,但它们洒在她身上却只让她感觉冰冷。 好一会儿,季明枫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再像方才那样绝然地冷酷,他淡淡道:“蜻蛉,”他闭了闭眼,“她为你而死,是职责所在。但她的死总该有些作用,”他遥遥看她,目光中含着逼视,他问她,“郡主,从此后你是否能安分一些,不要再那样鲁莽了?既然自己无法保护自己,能不能不要再自作主张,总将自己置于险境了?” 她反应了很久,有些艰难地道:“你是想说,既然我没用,就不要总是给人找麻烦是吗?蜻蛉她……”光是念出这个名字,便让她哽咽了一下,但她忍住了,抑住喉头的巨大哽痛,她哑声道,“蜻蛉的死,不应该那样轻,她不应该只是为一个郡主的顽劣和无知埋单,”她嘴唇颤抖,“我们这一趟并非全然无用,我和她,我们一起取回了你想要的南冉古书。” 说着她用已经不甚灵活的手指颤抖地打开了随身的那只百宝囊。在她即将取出那五本古册时一个女声慌张地插进来:“不要。”是一直与季明枫并辔的孟珍。 随着那一声冷厉尖锐的“不要。”成玉眼睁睁看着五册古书在瞬间化为纸尘,夜风一吹,那纸尘便扬散在无边夜色之中,像是烟花燃过徒留下一幅无用的烟灰。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纸尘的遗痕上,有些发愣。 巨大的沉默之中,忽听得孟珍咬牙责难:“郡主既然能从机关重重的墓室中取出我族的圣书,怎就不知这些圣书只该留在墓室之中待人抄录?怎就不知它们每一本都加了秘术,遇风便要化为扬尘?” 胯下那匹骏马径直向前行了五六步,她面色铁青:“郡主此番探墓探得真叫一个好字,硬生生将我们这条路断干净了。依我之见,蜻蛉之死,岂是轻于鸿毛,简直……” 成玉脸色苍白。 季明枫突然开了口,他问她:“你究竟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最开初他问她的那个问题。她方才便没有回答,此时他像是也不需要她回答,像是不可思议似地继续问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问题却一个接一个:“你来取南冉古书,为何不告诉我?你可知这些书有多重要?有了它们,战场之上能减少多少无辜的牺牲?” 她尝试着开口,只说了一个我字。 他却闭上了眼,拒绝听她的任何辩驳,哪怕是忏悔,他像是极为疲惫似地,又像是终于压抑不住对她的愤怒,他的声音极为低沉:“红玉郡主,你真是太过胆大包天恣意妄行,错一百次也不知道悔改。今日蜻蛉因你而死,来日还会有更多丽川男儿因你这次任性丧命,这么多条人命,你可背负得起?”他还要冷酷地揣度,“或许你贵为郡主,便以为他们天生贱命,如此多的性命,你其实并不在意?” 这已然不是利剑加身的疼痛。 她坐在那里,迷惘间觉得今夜她也陪着蜻蛉掉了一回化骨池,却被捞了起来,没有死成,但骨与rou已然分离,她还活着,却要忍受这种骨与rou分离的痛,这是比死还要更加难受的事情。 也许只是因她还好好地坐在墓门前,她没有哭,她看上去刚强而冷酷,因此他们便觉得她是足够刚强冷酷的。没有人知道她痛到极处从来就是那样,因此没有人在意她的疼痛。 季明枫像是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在那几乎令她万劫不复的一番话后,便调转了马头扬鞭而去。后头跟着孟珍和他的护卫们。 她想她坏了季明枫的事,他的确是该如此震怒的。 她没有怪他,她只是很疼。 很快古墓前便重归静寂,亦重归了阴森。 月光是冷的,风是冷的,她能听到一两声夜鸟的啾鸣,那鸣声是哀伤的。 她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了镇墓兽笼罩出的阴影里。 她在那阴影里紧紧抱住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整整一个月,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正如当日古白兰所言,便是她,要取得南冉古书,也要耗费无穷心力。 没有人知道摘下希声之后,她如何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没有人知道那些嘈杂的声音是怎样在每一个白天和黑夜令她生不如死;没有人知道取水神灵钥的月夜里她所经历的艰险;更没有人知道今夜。 今夜,在那些命悬一线的瞬间,她其实是惧怕的。 而后蜻蛉的死,忽然化灰的古书,和季明枫的那些锋利言辞,她其实没有一样能够承受得住。 她痛得都要死掉了。 她急需要谁给她一点温柔,让她别再那么疼,但自她来到丽川,只有蜻蛉给过她纯粹的温柔。可此时想起蜻蛉来只让她更加疼痛。近时她还得到过怎样的温柔?在冰冷而沉痛的回忆河流中,只有昨夜那个梦似乎是暖色的,浮了上来,像一颗暖的明珠,碰到了她的手指,给了她一点热。那梦里有一片温柔的戈壁,月光是暖的,风也是暖的。那时候有个人在她身边,柔声对她说:“送你一句诗,好不好?”那是一个待她好的人,即使只是一个梦里人。 因着这一点点温暖,她终于有力气哭出声来,哭声回荡在阴森的林地中,就像一匹失去亲人的小兽。 而因为没有人在她被自责压得崩溃时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告诉她她并没有错得那样厉害,蜻蛉的死只是一个大家都不想发生的意外,因此,这回忆中的一点点温暖给予她的力气和勇气,却反而让她在心底接受了让她万劫不复的那套说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