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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星意这下老实了,低着头轻舒了口气,又短又轻让陆珩姜听出几分压抑的伤感,和故作的轻快。 “经历过那么多事儿,又在秀水路那种地方,你以为是你这种养尊处优什么都有的大少爷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从七岁开始就跟人打架了。” 秀水路这种地方龙蛇混杂又脏又乱,没有拆迁价值自然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路灯上的凹痕比人脸上的雀斑都多,墙皮脱落灯牌残旧,就连垃圾运输车都懒得来。 三教九流聚居在这儿,打死打伤人的事情屡见不鲜,一座文明城市的黑暗面在这儿都能见着,哪有什么公平,拳头就是公平。 宁星意想要护着宁潋,就凭着这双手和这纤弱脊梁,顶起这个没有“男人”的家。 “在这种地方还越活越单纯,那算什么事儿。” 陆珩姜低头心疼的看着宁星意,被嘴角的笑意刺的心疼。 他以为按照这个人爱撒娇的性子,至少会抱怨几句,但没想到他这么通透,可到底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也没有办法真的体会。 “其实我小那会宁美人真的吃了很多苦,给人家洗衣服手都脱皮了,有了钱也舍不得买东西,都拿来给我买吃的买玩具,我现在还收着呢,有变形金刚还有奥特曼,都是新的,没有二手货。” “我小时候其实挺羡慕那些父母健全的人,不过没有也这么过来了,我想我就是没有拥有过而已,宁美人是眼睁睁失去,一定比我更伤心,所以我想着,我什么都乐意干,只要宁美人高兴。” “后来她不许我考军校也不许提哨兵,也不让我问爸妈的事,我当时也不懂为什么,傻乎乎一小孩儿,就不服气,还被她抽了一顿,你说多狠啊,就那个你可能都没见过,扫马路用的扫帚,竹子做的,抽在手臂上都起水泡,可疼了。” 宁星意嘴角浮现一点笑意,还伸出手给他指指在哪个部位,陆珩姜心脏紧揪,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虎口。 “还疼吗?” “你这大少爷怎么傻乎乎的,都十几年了,就是挖块rou也不疼了呀。”宁星意说着,仰头“啊”了声粘回刚才的话题:“后来我就上小学,初中,高中,每一个学校都是最好的,我成绩其实还不错,要是宁美人乐意,你的年级第一说不定就在我手上了。” 陆珩姜温柔颔首抵住他的发顶:“嗯,是你的。” “其实人小的时候哪儿懂那么多,就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为什么不许,为什么挨打,要不然怎么有十万个为什么这本书呢?小孩子总是求知欲比较旺盛,非黑即白,你说什么他都信。” 可偏偏,宁潋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告诉他不许问。 宁星意迟疑了一会,将某个话题从心里略过去,又说:“我那会儿以为是我总打架她不高兴,我就保证说再也不打架了,好好学习带她离开秀水路那个破地方,让她跟电视里头那些小老太太一样,天天喝喝茶跳跳舞,我还想着她是不是能夸一句,呀,小星儿真乖。” “后来长大了,就觉得这些是什么破事儿,也值得小时候那么追问。” 陆珩姜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宁星意,其实算来根本不算,他不知道这个表面大大咧咧的少年内心藏着那么多的柔软与豁然。 他手臂收紧,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酝酿措辞,将他想要给出的吻化成文字,一遍遍安抚。 少年将他推开,陆珩姜捻了捻指尖有些失落,其实他真的不太会安慰人,虽然精神力强大,但化成文字却贫瘠又苍白。 “说完了。” 宁星意换了个姿势在他面前半跪坐着,双眸里的认真让陆珩姜有些紧张,好像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是个什么混账性子你知道的,现在我家里的事儿你也一清二楚了,等着我去处理的事儿、还有那个破罐子都挺烦。我知道配不上你,你应该有更厉害的哨兵,你跟我在一块儿可能也挺辛苦,我不能保证一定自己以后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能保证一定会少要安抚,少让你累。我其实挺聪明的,我以后会收敛性子,好好学习,哨兵什么的知识我也会老老实实学,往后我全听你的话,你不许我就不做。” 陆珩姜倏地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宁星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没能从心疼他的状况里抽身就被这段话砸懵了。 “你说……什么?” 宁星意怕他现在就拒绝,颇有些急切的抓住他的手,却又像情怯似的收了回来:“嗯,我的意思是说,我喜欢你,想跟你好,想疼你保护你。” 陆珩姜心脏再次收紧一个度,这次连动都不敢动了,生怕惊醒这个美梦。 我喜欢你。 他疯狂的挤压思维,努力从被这四个字敲碎的意识里找出一片完整的具有思考能力的来理顺,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上面说的那一大串话,其实根本上和宁潋无关,是在向他介绍自己的家庭? “我其实挺乖的,虽然我现在没钱也没很强,但是我保证我从今天开始一定努力,我不会让你吃苦受累,我以后赚了钱都给你。” 陆珩姜死死盯着宁星意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分开玩笑的意味来,少年的承诺guntang,如扁舟入水乘风破浪,又像崖边藤蔓野蛮生长。 每一个字都足以遮天蔽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