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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扶鸾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过去了很久,他在水晶棺里不知岁月。有虫宫灵气郁泽着,他不吃不喝也不会死。那一天,他觉得战争已经结束,就爬出了水晶棺。 他看见了满石室的棺材,觉得一阵后怕。他给每一个人磕头,他对不起他们,他将要抛弃他们。扶鸾爬出石室,宫墙已经倒塌,到处都是白骨,他还在一个巨大的坑陷里,看见了堆积如山的头颅,有的发胀,有的被虫子爬了半张脸。 扶鸾不知自己怎么离开的北襄,他到了陌生的城镇,他害怕大辽军队追杀,也害怕他的臣子们突然苏醒过来,要来找他。于是他改名换姓,那时经年战乱,他做过乞丐,和狗抢过食,吃过观音土,浑身长满脓疮。 一路向北,没人发觉这个蓬头垢面浑身浓疮的人是皇帝。后来,战争结束了,扶鸾的脓疮不药而愈了,只是脸上身上留下了铜钱大小的坑。他清秀的面容不在,头发像是枯草,面皮焦黄,眼神躲闪。他在一家客栈当起了跑堂,点头哈腰,递茶端菜,起初老是摔盘子,后来做熟了也就好了。 没生意的时候,他总是坐在客栈的门槛上,望着南方。没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店小二在想什么。再后来,扶鸾娶妻了,一个长相普通的农家女,脸上还长着雀斑。他也曾思念自己的三千佳丽,可她们美丽的容颜已经变成了黄土。他也曾思念那些为他马首是瞻的臣子,可他们躺在阴冷的地下。他也曾思念那个总是穿着鹤氅的年轻男人,可他更惧怕。 其实扶鸾觉得,裘子初更适合做皇帝。他曾经这样说过,彼时裘子初只是淡淡笑,说他只想做臣子。 扶鸾原本在北,他临死前给后代留下遗训,切不可去南方。斗转星移,时移世易,扶鸾的一丝血脉流淌到了今天,昔日的告诫早已随风化雨。他的血脉不知怎么的,辗转来到了南沙,昔日的万古城。他们和曾经守护北襄的将军住在同一个城市,却彼此不识。 万古城冷彻的风,吹散了千年前的回忆,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线,缝进了凄冷的夜空中。 裘子初爱洁,他掸去衣袍上的灰尘,说:“我本云游道,本该逍遥人世间,偶见皇帝无度,jian臣当道,以为凭我一人,便可救世扶道。后来不知怎的,又生了当天下第一臣的心,成功者的脚下,必然尸骸枕籍,杀赵太师,污徐将军,我都不悔,这是必要的牺牲。我只悔,我未教导扶鸾,我任由他做一个无能无为的皇帝。我被他所弃,诸位被他所弃,北襄也被他所弃,你们,还要重建北襄么?” 朝臣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来到陌生的时空,没有家人,没有亲朋,所有熟悉的东西都湮灭在历史洪流中。唯一支撑他们往前走的,就是拥护幼帝,重建北襄。而今幻想破灭,他们该当如何?该去何处? 这渺渺天地,早已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那么,就杀了他罢?扶鸾抛弃我等,他自己去往轮回,不知过了几生几世的好日子,我们等他千年,找不到他,就杀了他的后辈罢,父债子偿,他先祖欠的债,也该由他后辈来偿。”裘子初说时,眸中已经显现一片杀机。 王清河原以为裘子初决定放下屠刀了,没想到这小子脑袋打了个转儿,又要杀符文昊。他的先祖扶鸾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与符文昊无关,他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儿。 这些北襄士兵朝臣在地底下睡了这么多年,心理早就扭曲了,一听自己被皇帝抛弃,心里的杀意马上就浮出头来。他们挥动着手里的刀戟兵器,朝着肩舆上的符文昊扑去。 几岁的符文昊见上一秒这些人还对自己点头哈腰,恨不得舔他的鞋面,这一秒竟然要来杀他,早就吓得涕泗横流,大哭大叫。 关键时刻,还是隔得最近的徐汇最先冲上前去,他腰间的伤口鲜血横流,手里拿着断剑,刹那间就把符文昊抱在了怀里。周遭的北襄士兵扑上去,潮水似的把他们围拢。 “徐汇,你本有机会逃走,却要来救那个畜生的血脉。你虽从未叛国,但放辽军入城是真,这些大臣士兵的妻儿老小皆因你而死,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么?” “你呢?裘子初,若非你污我青白,我又怎么如此,北襄覆灭,也有你的一份力在里面。诸位,莫要光杀我,裘子初也算是屠戮北襄的凶手!”徐汇一手抱着孩子,冷声道。 那些大臣士兵听了这么久,又怎会不懂,他们只差一个契机。如今徐汇把话挑明了说,他们满腔的怒怨有了突破口,全往中心的两人攻去。 第39章 英雄落幕 人群潮水一样没过他们,甲胄贴在一起,长戟相撞,发出清脆冰冷的声响。刀锋捅进身体里的声音,砍到骨头上的声音,嘶喊声,痛呼声一并响起。那群北襄士兵,像是饿了千年的恶犬,第一次看见红rou,如同蓝天之上的鹰隼,看见了草原上奔跑的肥美兔子,他们叫嚣着冲上去,把骗了自己千年的人撕碎。 黑气在指尖缠绕,大夏龙雀再次浮现在掌心,王清河握紧冰冷的刀柄,手心能感受到繁复的龟纹。她正要上前,忽觉天地震荡,虚空中破开一道口子,漫天黑气席卷而来,无数条黝黑的丝线从缺口处漫出来,无限延长,如同蛛丝蚕网,刹那间就把北襄士兵们缚得不能动弹。 来自地狱的凄冷幽冥气息阵阵传来,地面和叶片都结起了霜花。一个身穿赤色长袍出现在缺口处。他头发像是燃烧的火焰,头顶一只赤色纱帽,将将按住那四处纷飞的头发,怒目宽唇,威风凛凛,手持一只通体漆黑的笔,那些丝线就是来自笔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