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九翎闻言笑了笑,我去兵器库的路上想起师尊屋里的清心酒还未喝完,我担心师尊会偷喝,所以才折返回来想要将清心酒拿走。 汐桃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全被徒弟猜到了,耳尖窘迫地红了红。 他故作镇定道:你师尊不是贪杯之人,你勿用担心。 九翎忍笑,看着他红的几乎透明的耳朵,道:是,我知道了。 他见汐桃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伸手解下披风,走过去将披风披在汐桃的身上。 汐桃抬头看了九翎一眼,正好看到九翎线条清晰的下颌:悲催的发现徒弟还是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他之前一直安慰自己是洛天宸比九翎矮,不是他比九翎矮,现在清晰地意识到九翎真的已经长得比他高这件事,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替自己淌了两行泪。 九翎手指灵活的绑紧披风前襟的衣带,在汐桃领口熟练地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的师尊虽然没有说过,但是他每次给师尊的衣物打蝴蝶结的时候,师尊的嘴角都会微微上扬,应是很喜欢的。 汐桃对徒弟的照顾习以为常,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自然而然地任由九翎将披风披好,双手垂在袖子里,根本没有半点自己穿的意思。 九翎眼里的笑意愈浓,看着早就破绽百出而不自知的师尊,无奈又欢喜。 表面还要一本正经道:汐桃公子,这里风大,可要去水榭坐一会儿? 汐桃迟疑地点了点头,心里思衬,如果现在让九翎进屋,九翎就会发现洛天宸不在屋里,可能会引起怀疑,他暂时拖住九翎也好。 两人走到水榭,在石凳上坐下,石凳上铺着暖绒绒的垫子,一点也不凉,因为汐桃经常喜欢来这里坐,所以小桌上放着茶炉,还备了不少汐桃喜欢的吃食点心。 九翎坐下后,熟门熟路地煮了一壶热茶,放茶叶的时候,想了想,勾唇选了苦丁茶。 汐桃面色微变,急忙伸出手,苦丁茶就不用了吧。 九翎抬头,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汐桃公子,这苦丁茶清热解毒,对身体极有益处,我师尊不喜欢喝,您一定不会那么巧也不喜欢吧? 汐桃声音哽在喉咙里,眨了眨眼睛,话锋一转道:苦丁茶就多放点,我最喜欢喝了。 九翎眼中笑意更深,听话地又放了些茶叶进去。 汐桃欲哭无泪,现在把徒弟逐出师门还来得及吗? 须臾后,汐桃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杯,闻着茶杯里飘散出的苦味,抬头对九翎虚弱地笑了笑,太热了我过会儿喝。 九翎没逼他,轻轻笑了笑,眉眼温柔。 汐桃跟九翎并排坐在一起,忍不住有些感慨,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能用真身跟九翎坐在一起。 这样也好,他一直觉得用假的身份欺骗徒弟,心有多少有些愧疚,现在徒弟至少见过他真正的模样,他心里也好过一点。 九翎给自己到了一杯苦丁茶,低声问:汐桃公子所来之处美么?我既然未去过,不免有些好奇。 汐桃笑了笑,轻声道:美是美的,霞光万丈,飞云朝夕,只是千万年来一成不变,看得久了,便没有那么震撼了,相比起来,倒不如羲水城这样鲜活。 在天庭,他无牵无挂,来去无风,在这里,他有徒弟,也有很多需要他的人。 九翎沉默一会儿,试探道:汐桃公子在那里可有亲人或者重要的人? 汐桃摇头,我自有记忆以来就无父无母,自然没有亲人,一向无牵无挂 他抬眸看着九翎,声音一顿。 他忘了他现在已经有了牵挂。 他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垂眸看着里面漂浮的茶叶,改口道:我以前无牵无挂,现在有了一个徒弟还有几位需要牵挂的朋友。 九翎知道师尊说的徒弟是指自己,他胸口那颗不甘的心瞬间被安抚下来,变得柔软泛甜。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漆黑的眸子里亮起了微弱的光。 没想到汐桃公子如此年轻就已经收了徒弟。 汐桃窘迫地揉了下鼻子,我虽然看着年轻,其实已经活了很多年了。 他飞升后就已在天庭中活了五百年,飞升前还不知修炼了多少年,所以他实在是称不上年纪轻轻。 九翎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以求在这句话里探寻出更多的信息。 他想要知道师尊来自哪里,也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师尊的过往。 第33章 鲛人泪 九翎安静了一会儿问:不知汐桃公子来羲水城是所为何事? 汐桃不擅长撒谎, 想了想,含糊说:我有两位朋友犯了错,按照我们那里的规定, 他们会受到严重的惩罚,我来此地是为了做一件, 以换得让他们能够减轻惩罚。 九翎微微握紧了手里的茶杯,他不知道师尊要做的事是什么, 他只想知道师尊能在他身边呆多久。 他微微抬眸, 不动声色问:事情做完之后呢? 汐桃若有所思地捧着茶杯,不自觉低头抿了一口茶, 自然是回我来的地方。 他想到要离开羲水城, 跟九翎分别, 心里有些酸软不舍,微微出神,连喝了苦丁茶都没有发现。 汐桃手里的清茶上冒着暖融融的热气,九翎看着那一缕缕热气, 却觉得寒意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他的心底, 刚才变软变甜的那颗心瞬间裹上了寒霜, 沉入谷底。 他沉默片刻,声音干涩嘶哑问:对汐桃公子来说,羲水城里难道就没有值得公子留恋的么? 他的师尊为别人而来, 难道就不肯为他留一留? 汐桃愣了一下, 他下凡来虽然是为了清凌仙君和司城, 但是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 早就已经有了感情,若是就此离去,他确实是舍不得的。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不属于这里, 任务完成之后,他就没有理由再呆下去,该回去了。 他微微蹙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手指无意识地转了转茶杯,轻声说:我有时间会回来看看的。 九翎苦笑了一下,双眸沉不见底,语气不自觉急了起来,偶尔是多久,一个时辰?一天?还是三年五载? 汐桃没想到九翎忽然这么较真,一时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也不知道他多久能回来一趟,对仙人来说,时光匆匆如流水,他睡一觉也许数十载就过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说不定羲水城里已经物是人非,他回来也是徒增伤感。 他想到此番场景,舌尖不自觉发苦。 九翎极力忍耐,才没有让自己再问下去。 他低下头,遮挡住眼中的情绪,不让自己暴戾的神色出现在师尊的眼前。 他很想问师尊,那他呢?他对师尊来说是什么,师尊为什么要收他为徒,难道他也是师尊的任务之一? 他在师尊的心里,是不是只是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随手抛弃的存在也许师尊离开之后,很快就会将他遗忘在渺渺岁月中,再也不会记得,再也不会来见他一面。 师尊刚才说自己已经活了很久,那么他是不是只是出现在师尊漫长生命当中淡淡的一笔,很快就会被抹去,那些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的回忆,对师尊来说也许只是浅淡记忆的一部分。 他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被抛弃,师尊之所以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是意外,是带着使命而来,当使命完成,他就没用了。 太多的疑问和痛苦席卷着九翎的理智,师尊对他来说,就像他在激荡河水当中抓住的浮萍,如果师尊不在,他便仿佛窒息一样无法呼吸。 无法控制的暗沉情绪从他的心底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师尊将会离他而去的恐慌让这种情绪疯狂地生长,逐渐失控。 他面色阴沉,在理智失去控制之前,倏然站了起来,汐桃公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不敢看汐桃,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榭。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寒风,他穿着单薄的衣衫,没有丝毫停顿地迈进了寒风当中。 只有渗透进身体里的寒冷才能让他的理智回笼。 汐桃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九翎已经跑远了。 他抬头张望,见九翎没有进屋,直接离开了洛水居,微微松了一口气。 成功逃过一劫,徒弟没有发现他的真身。 他莞尔一笑,心道原来瞒天过海如此轻松,看来他以后可以偶尔变回真身出来玩一玩,不用一直顶着洛天宸那张脸。 他放松下来,低头才发现自己刚才喝的是苦丁茶,不知不觉茶杯已见底。 他连忙放下杯子,苦得一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难怪他刚才感觉心里酸涩,舌尖发苦,原来是因为喝了苦丁茶,他还以为他学会了人间的七情六欲,懂得什么是分离之苦呢。 他轻笑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斗篷上带着九翎身上的清淡味道。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汐桃变回了洛天宸的模样,回屋偷偷喝了几杯清心酒。 清心酒虽然是酒中极品,但是他喝了一会儿,细品之下觉得还是九翎亲手给他酿的果子酒更好喝一些,便放下了酒杯。 夕阳余晖照进屋里,他变回洛天宸的模样,歪在软榻上,在酒后微醺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天光大亮,晨光熹微。 他是被吵醒的,一名护卫跑到门外敲门,哭天抢地的喊:门主!不好了! 汐桃睁开眼睛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他伸手摸了一下,旁边的床铺空着,被褥没有动过的迹象,九翎竟然一夜未回。 他揉着额头坐起来,嗅着衣衫上的酒气,忍不住怀疑九翎是回来后发现他偷饮了清心酒,才怒而离去,彻夜未归的。 门主!门主!护卫在门口激动地拍着房门,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汐桃没有时间多想,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让护卫进来,问:发生了何事? 回门主,宋宋宋宋舟宋统领死了!那护卫惊吓过度,说话都说不清楚,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完。 汐桃微微拧眉,宋舟这个人心术不正,为人阴险,这些年来在他的管制之下,虽然有所改善,但是他知道宋舟只是表面上不再欺负弱小,其实背地里还是没少作恶。 汐桃不喜欢宋舟,但是宋舟是天宸门的人,现在他就这样无缘无故死了,汐桃不能不问明原因。 究竟是怎么回事?快些说清楚。 那护卫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答道:小的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今日清早有百姓看到宋舟死在洗尘阁的门口,死状凄惨,有几名护卫得知消息之后,已经立刻赶去了洗尘阁,小的是来通知门主的。 汐桃心里莫名一阵慌乱,他随手披了一件外套,神思不属地往外走,我去看看。 他心里急切,连鞋都忘了穿,走了几步,还未踏出门槛,一夜未归的九翎迎面走了过来,正好堵在门口。 九翎一身玄衣,眉眼冷厉,黑衣裹夹着寒霜,眼中隐隐弥漫着几丝血色。 汐桃倏然一惊,有什么在脑海中轰然炸响,他感觉着体内流失的灵力,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一夜时间,他体内的灵力就失去了两成,只剩下三成。 他的心脏慌乱地跳动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九翎腰间的佩剑上。 九翎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一样,看了一眼他光着的脚,一言不发地弯腰将他打横抱起,走进屋内,对护卫冷淡道:你先出去。 是。护卫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他心里虽然急切万分,但是少门主手段了得,他一点也不敢违抗少门主的命令。 少门主向来只在门主面前乖顺平和,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处事果断,毫不手软,他不自觉感到惧怕。 汐桃任由九翎将自己抱进屋内,一瞬不瞬地盯着九翎的眼睛,不动声色问:你昨夜做什么去了?为何彻夜未归? 九翎将他放到床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到水盆旁,低头仔仔细细地洗手。 汐桃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洗手,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内很安静,只有哗哗水声。 九翎默不作声地将手洗净,重新换了一盆水,用温水打湿帕子,一言不发地在汐桃身前蹲下,捧起汐桃白嫩的双脚。 翎儿,我在问你话。汐桃咬紧下唇,声音冰冷破碎。 九翎把他的双脚抱到自己的腿上,拿着温热的湿帕,将他的脚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汐桃为了图方便,只将脸化成了洛天宸的模样,脚还是他自己脚的模样,莹白细滑,肌骨匀称,脚趾圆润可爱,九翎一颗一颗擦拭过去。 宋舟死了。汐桃沉声道。 嗯。九翎终于应了一声。 你不惊讶?汐桃的心越来越沉,他咬紧牙关,目光紧紧地盯着九翎问:还是你早就知道? 九翎没有抬头看他,只风轻云淡道:师尊,我今天早上路过洗尘阁,正好看到宋舟的尸体了。 九翎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汐桃白皙圆润的脚趾,才将他的脚放下,亲手给他穿上鞋袜。 汐桃深吸了一口气,问:宋舟怎么死的? 九翎将他的鞋袜整整齐齐的穿好,抬头看着他,语气平静地回答:宋舟身中十一刀,被戳瞎了双眼,割了舌头,扔在洗尘阁门口。 汐桃惊住,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忽然想起一段沉远的记忆,鱼七七的爷爷当初就是身中十一刀而死,罪人虽然已经受了处罚,但是当初是宋舟下的命令,也是宋舟一直带头欺辱他们,宋舟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汐桃没有证据,才拿他没有办法。 汐桃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九翎,凤眸里暗流涌动,九翎也静静的看着他,瞳孔墨黑。 半晌,汐桃干涩的喉咙才发出声音来,为何是洗尘阁? 九翎眸色动了动,沉声道:阳甘风对你不敬,居心叵测,正好需要一个理由整治洗尘阁,现在宋舟死在洗尘阁门口,洗尘阁总要给天宸门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