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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怎么又来了?” 楼玉戈一双赤目忽而清明,右手亦脱力弃剑,任血气漫溢的抽肠剑随意滚落在地。 五人悚然而惊喜地发现这魔头狂性大发时竟旧病复萌,这对他们而言可谓是不可错过的绝妙良机,只是他们才受楼玉戈重创,如无十足把握,仍不能轻举妄动。 何成逸撑起半跪的身体,试探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方才所为?” 楼玉戈伸出手,刚打算去按自己额头,却发现手上尽是血污,一时瞪大双眼,嫌恶地在衣袂上奋力抹去:“又在杀人?!他……他真是死性不改——” “……” 面前的楼玉戈性情大变,不仅没有前刻的满身杀气,神情动作竟似一位受惊少女装在这凶煞青年的躯壳之中,分外诡谲森然。 何成逸见她沉溺于自己的惊诧情绪,全不顾旁人所言,不知该气该笑,便又出声提醒:“楼玉戈……你究竟还要不要动手……” 对方这才回神,低头去瞧何成逸等人的面孔:“你们是——五派掌门竟都已到齐了?这里是太川?” 李拂岚目色微沉:“看来他还未完全丧失神智。” “楼……我用无阙谱诱你们来,你们就真的来了?”楼玉戈不可置信地发问,“你们敌不过我,来亦是平白送死,他——我就是想让你们死绝才将你们聚到这里的。” 即便力不能支,五人也对楼玉戈轻佻无知的讽刺怒不可遏,他们才被他重伤,又要被这不知从何冒出的魂魄指着鼻子明骂愚蠢,像是他们遍体鳞伤皆是自己往他剑上撞出来的一样。 李拂岚垂眸冷道:“纵是万死,我等亦会赴约,不为其他,只为阁下毙命的一线可能。” 楼玉戈面色一顿,低声道:“我没想到……是我的错。若‘我’今日杀了你们,就再没人能制得住‘我’了。” 他长叹一声,弯腰拾起抽肠剑。 众人登时警觉,何成逸勉强站起,将其余几人护在身后:“你不是他,既然尚未泯灭天良,何不留我们一条生路?” 楼玉戈却是摇头:“只要我还活着,你们早晚要死在我手上,现在放你们走也没用。” 施雀捂胸娇叱:“那我也宁肯晚死一刻!” 楼玉戈闻言一愣:“我、我没说要杀你们啊。” 左八孔苦笑:“不杀我们,又不肯放人,你莫非打算自戕成全我等?” 楼玉戈皱眉盯着自己手中长剑:“我本有此意,但我恐自己下不了手,不知你们有没有……不那么痛的死法?” 众人毛骨俱悚,难辨这疯子所言真假。 他现在看起来是真诚求死,但谁知这是不是他假意作诱,若真有人对他出手,会不会被他一剑毙命? 五人皆没有动。 “算了,我自己来吧。”他用剑尖对准自己的左胸,但持剑之手颤颤巍巍,显然未下决心,不住小声嗫喏,“万一死了之后回不去怎么办……但待在这鬼地方简直生不如死,早点了结……早点了结。” “且慢!”何成逸走近一步,缓声道,“楼玉戈,你既已自愿求死,便是主动认输,还请依约交出无阙谱。” 楼玉戈皱起眉头:“我方才都说了,无阙谱只是我用来引诱你们上太川送死的,世上哪有什么无阙谱?” 何成逸脸色一变:“你在戏耍我们?” “不是我,是……唉,我为无阙谱造势,就是要江湖大乱,永无宁日,若你们真为这门神异武学互相攻讦残杀,才是落入我的圈套了。” 他三言两语,轻巧道破天机。 李拂岚以剑拄地,素来沉静威严的眼眸竟涌出两行清泪。 施雀仍不死心,追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没有无阙谱,你的武功又是从何而来?” 楼玉戈甚是懊丧:“我的武功乃是……自行领悟,天上地下唯我可用,即便我殒命离世,也无法传给旁人。” “为什么?” “因——” 楼玉戈的声音断在冷剑入躯的闷响里。 他死得十分突兀,他来不及错愕,也来不及痛苦。 出剑的是李拂岚。 她面沉如水,澹然拔剑回鞘。 “世上不存无阙,请教诸位掌门,此行回去,当如何给出交代?” …… 人在将死之时考虑的只有求生,但在得生之后,便会考虑更多。 这是本性,亦是贪念所致。 他们舍生忘死,携数百门众精英自九州各地赶赴太川,却没带自己最为倚重信任的弟子或者子女——因为他们知晓此行九死一生,自己无妨,断不能让自家门庭后继无人。 他们德高望重,声名显赫,却还没到无欲无求的地步,肯冒此险,除却武人卫道之责外,更是为慷慨赴义之名、夺得无阙之利。 今世人皆知楼玉戈死在他们合击之下,自然亦知无阙谱已落入他们五人手中。 楼玉戈死前所言,除了亲见者,还有谁人会信? 若他们说并未在楼玉戈身上得到无阙谱,只会被认为五派掌门因一己之私敛藏秘籍,还要编造出这荒诞理由诓骗世人。 若他们假装一切如约进行,五人各持一卷,回到门派该如何面对同门期许,该如何承受弟子揣测? 一派之主并非一手遮天的君王,这个谎言难以为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