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是讨厌的人
龚喜和其他人好像都说过,许肆是个夜猫子,成天地不睡觉,是个熬夜上瘾患者。 先前听到这些的时候,喻温还没有个具体的概念,因为按照她的作息习惯来说,10点就算晚睡,11点就是熬夜。 但她没想到,许肆能熬到凌晨四点。 已经入了夏,天亮得早,四点的时候还黑着,隐约有些光亮从云层里透出来,卧室的窗户没关严,有丝丝的凉气钻进来。 喻温因为口渴打算去厨房倒水,一开房门就看见对面房间还亮着灯。 那是书房,不过被许肆布置成了工作室,喻温只瞥过一眼,没有进去过。 她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又茫然地去看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这个点了,许肆居然还没睡? 怪不得起得晚,别人起床的时候他才刚睡。 喻温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去打扰他,到厨房去倒了杯水。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然没了多少睡意,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润着嗓子。 书房的门被拉开,许肆边打呵欠边看了眼落地窗,凭着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不用想也知道快天亮了,他经常这么熬,但到这个时候也免不了昏昏沉沉,头重脚轻。 喻温听到声音的时候,就看见许肆垂着脑袋走过来,直奔冰箱。 他明显是熬夜的状态,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有一截衣角还塞进了裤腰里,随着走动露出的那一小片白得晃眼。 许肆垂着脑袋,眼睛半睁不睁的,像往常一样打算从冰箱里拿瓶饮料。 冰箱门被拉开,漏出的丝丝光亮照亮了一寸天地,他似有所感地偏头,视线跟喻温撞了个正着。 许肆用他那不甚清醒的脑袋想了两秒,反手把冰箱门关上了。 他下意识辨解:“我没想喝冰的。” 面前多了只冒着热气的杯子,杯子他认识,是上次陪喻温去超市买的,她对好看的杯子没有抵抗力,买了好几只,把他家里原本素的连个图案都没有的杯子都替换下来了。 许肆接过来,小小啜了口,温度偏热又不至于烫,胃里立刻就舒服了不少,连涨疼的太阳xue都安分下来。 他眯了眯眼,抱着杯子慢吞吞地喝。 寂静的空间里,喻温的声音轻而软,没有一点攻击性,让人听着就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熬到现在?” 一直在空调房里待着,许肆泛凉的手指被杯子暖回来,他懒懒应了声。 “在填歌词。” 黑夜总是容易给人灵感,许肆习惯了在晚上工作,忙起来就忘了时间。 喻温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胳膊,忍不住提醒他。 “可你现在是伤员。” 她无权干预别人的生活方式,即使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也不会过多过问。 可现在许肆是个伤员,这无形中就让喻温的忍耐限度下降了好几个水平。 许肆瞅了眼自己的胳膊,因为心虚,没说话。 喻温却也没有再开口了,她把许肆喝完的杯子接过来,简单清洗之后放进了壁橱。 “去休息吧。” 她看着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可她有情绪起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许肆舔掉唇边的水珠,站着没动。 “你生气了?” 少年压低了声音,原本偏冷的音质蒙了层模糊的水汽,显得乖软很多。 喻温心里忽然轻轻一动。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了,好像她生气对他而言是个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她抬头看,许肆安静地站在她身边,视线落在地板上,露出乱糟糟的发顶。 像个知道自己犯错,提前认错的小朋友。 喻温垂睫,摇了摇头。 “没有。” 她似乎是有些无奈:“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 许肆“哦”了声,脚步仍然没动。 “你还睡吗?” 已经四点多了,喻温想了下便摇头。 “不睡了,我去外面走一走。” 许肆住的小区跟喻温的还不太一样,用的是“闹中取静”的道理,公寓这边安静又少人,可再远一点就是繁华的小商圈,各种高档会所层叠而列。 喻温想去外面走一走,她觉得自己最近对环境的适应力强了很多,便打算多试一试。 许肆看了眼窗外,突然说,“我跟你一起,” 他补充:“就当是晨练了。” 喻温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惊到了。 “你熬了个通宵,还想去晨练,你是想猝死吗?” 许肆:“……” 他胡乱揉了把自己的头发,眼角压着不明显的烦躁。 喻温笑了下:“你去补觉吧,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许肆在原地站了半晌,才不怎么情愿地往卧室走。 他毕竟是熬了大半夜,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熟了。 不用工作的时候,一般是不会有人来叫许肆起床的,他也不会定闹钟,一直睡到自然醒。 这个自然醒没个标准,起早起晚都不固定。 这天许肆就直接睡到了中午,醒来的时候还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整个人都很懵。 他开了房门,就站在自己房门口发呆,半晌才朝水声流动的方向看过去。 喻温刚好出来,见他已经醒了便弯唇笑起来。 “中午好。” 许肆迟钝地眨眨眼,下意识舔唇。 “好香。” 厨房里有很甜很香的味道飘过来。 喻温证实了他的想法:“对啊,给你做了芒果千层,还烤了一些小面包。” 许肆转头去钻进卧室:“我去洗漱。” 因为伤了个胳膊,许肆这两天把自己的衬衫找了出来,尽量不穿套头上衣,不过衬衫扣子太多,他经常没耐心,扣子从下往上,总会把领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都留下。 一个扣子还好,两个就有点多了,露出两端伶仃细瘦的锁骨,洗漱完还会藏着一点水珠,挂在锁骨窝里要掉不掉。 喻温看了一眼,把视线挪开。 “先吃一点面包,我去做午饭。” 许肆眨巴眼:“芒果千层呢?” 喻温已经进了厨房,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 “那个下午再吃。” 许肆叼着小面包,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手机里联系人少得可怜,以至于有点事情都没有人分享,许肆划开微信界面,琢磨着什么时候往里面多加点人。 龚喜正在片场待着,季姝拍戏的时候他也没事干,就在小板凳上坐着。 大热的天,季姝在外面拍戏,时不时就要补妆,龚喜也热得难受,打不起精神。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是许肆的消息。 他一边想着这小祖宗又有啥事吩咐,一边点开了对话框。 许肆只发了一张图片过来,主角是一碟看着就很美味的小面包,出镜的还有许肆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根据这点信息可以推断出,他现在的姿势和咸鱼瘫没什么区别。 多!么!惬!意! 龚喜冷笑,懒得搭理这个幼稚鬼明目张胆的炫耀。 可许肆摆明了闲得没事勾搭他,很快就发了条文字信息。 “跟季姝的进度如何?” 这是龚喜死xue,他没了一点气焰,乖乖回复。 “我觉得她可能知道我喜欢她了。” 这其实很正常,离得远了还好说,现在他跟季姝也算是朝夕相处,很多细节瞒是瞒不住的,更何况龚喜也没有那么想瞒。 问题就在于,他们两个现在属于谁都不捅开窗户纸的状态。 许肆咽下一口小面包,到厨房倒了杯果汁,用左手不甚灵活地打字。 “那就告白呗。” 龚喜牙疼似的抽了口凉气:“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顾虑太多,怎么可能说告白就告白了。 许肆不懂,他就是觉得这事儿挺简单的,不过龚喜这么说了,他也没啥好主意提供,敷衍地给他加了个油。 龚喜哭笑不得。 这小祖宗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一方面挺关心他跟季姝的进度,一方面又一点也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把人追到。 喻温从厨房出来,见他似乎在跟人聊天,随口问了句。 “在跟龚喜聊天吗?” 许肆关掉界面:“嗯,聊完了。” 喻温把剩下的小面包端走,担心他吃得太多顾不上吃午饭。 “今天挺热的,难为他了。” 龚喜对季姝的在意不比喻温少,恐怕这个时候正陪着季姝一起在太阳底下挨晒呢。 许肆最后拿走一块小面包,随意伸展着两条长腿,领口开得更大了。 “他甘之如始。” 喻温笑了下:“我挺希望龚喜跟小姝在一起的。” 她微微垂着头,手上干净利落地处理着蔬菜,露出的侧脸莹白,耳垂折射着一点朦胧光线。 “小姝没有谈过恋爱,她说过自己喜欢端正一点的人。” 季姝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好,是个标准的学渣,所以对那种端正清白的学霸很感兴趣,只不过那时候没遇上个合适的,后来也就过了青春萌动的年纪。 现在其实是个很好的套话机会,许肆可以接着追问下去,跟喻温打听一下季姝的喜好问题,借此帮龚喜一把。 可惜,这个小祖宗没良心。 他沉默了会儿,漫不经心似的开口。 “那你呢?” 喻温愣了下:“我?” 他们不是在谈龚喜和小姝的问题吗? 许肆一点也没感觉到把话题突然扯到喻温身上有什么不对,他只是遵循着本能开口,因为想知道,所以就问了。 “嗯。” 如果是以前,喻温肯定不会回答这个有些私人的问题,但现在许肆被她划到了朋友的范畴,这样简单的对话不足以引起她的警戒心。 她很自然地回答:“我没有谈过恋爱。” 更准确地说,是从来没想过要谈恋爱。 其实从小到大,喻温都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在小时候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休养了一段时间,被转学到另一个地方,跟周围的人熟悉起来了也俨然是被簇拥包围着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始终温柔爱笑,漂亮又灵动,还顶着一个喻家大小姐的名头,追她的人不算少,却从来都没有得到靠近的机会。 喻温就像是给自己竖了一道墙,这堵墙的作用不是用来隔绝外人,而是为了封闭自己。 许肆眨巴了下眼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喻温弯唇:“你怎么跟小姝问一样的问题。” 她摇头:“我没有很喜欢的类型。” 许肆短暂地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然后他想完了,仰着脸继续看喻温。 “那你讨厌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跟上一个仅仅只差两个字,却好回答很多。 喻温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稍微愣了下。 “讨厌吗?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停了手里的动作,认真地思考了会儿。 “我不喜欢太盲目的人,太嚣张的人,太……无理取闹的人。” 这几种人其实在某一方面上都意味着愚蠢,意味着容易做出过激的事,对喻温来言像把锋利的刀,会让她不安。 许肆又沉默下来,这会儿沉默地久了点,久到喻温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他却又突然开了口。 “我没有无理取闹……吧。” 喻温讶然,下意识抬头去看。 许肆已经半躺进了沙发里,只露出一点毛茸茸的发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声音压低了,尾音轻轻扬着,似乎是有点心虚的模样,喻温几乎能想到他说这话时胡乱飘走的眼神。 她反应了会儿,哑然失笑。 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给了他回答,用一种肯定的语气。 “没有。” 你很乖。 许肆撑起一半身子,在发顶之外又露出个清晰漂亮的眉眼,往喻温这边瞅一眼,又瞅一眼,这回底气足了些。 “我也没有很嚣张。” 虽然很多人都这么评价他。 镜头下,觥筹交错间,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掩藏掉一部分自己,用其他东西装饰起来,可许肆不是这样,相比起来,他显得太过有棱角,个性太鲜明,不熟悉他的人分辨不出什么来,将其笼统地概括为“任性、嚣张、不好相处”。 但无论是龚喜,还是杜泽生,他们都知道,许肆并不是一个太有个性的人,他的性格清晰明了,但没有伤人的尖刺。 喻温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甚至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些,因为许肆在她面前毫无隐藏。 所以她这次不需要细想便给出了回答。 “嗯,我知道。” 她声音轻轻的:“你不是那些讨厌的人。” 许肆满意了,放心了,也高兴了。 不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