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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天地依然,山水不变,狂乱而无法收拾的只有他自己。 望着雪岁阑,他于长阶上摇摇欲坠,忍受着蜂蚁食髓之痛,才明白她所言,这世间本不该有段世清,自始至终只有金笔御使御柳卿而已。 “神!” 他抱着头,狠狠咬着这个字,跌下了长阶。 二十六年前的那夜,他也是这样滚下的长阶,衣裙卷起飞雪,惊叫的余音震耳欲聋,原来这个世界,自始至终都不曾安静。 雪岁阑眼角湿润,轻启朱唇: “冷眼算尽他人命,却负月净案前灯;金羽孤鸿临末世,恩未分明怨未清。 你是冷眼算尽天命的金笔御使,而我却是月净座前的提灯侍者,我们本不该相识,不该是师徒,更不该是夫妻,命盘错了,你也错了,但因果已定,你我都回天无力。 好在,她留给你的判命诗只有上半阕,下阕,我来写!” 拾起埋在雪中的朱笔,她指腹划过那三个字。 “央央,可不知这样的结局,是否如你所愿。” ☆、第 63 章 漫漫长阶,皑皑白雪,步步试探,步步艰险。 举目苍茫,打眼便瞧见那两道人影,一个石榴红褂,一个樱草黄衫,摇摇欲坠地行进在通往梦觉寺的长阶上。 “这梦觉寺不大,可门槛却高呢。”段思窈气喘吁吁道。 “山深寺隐,神灵佛现,毕竟是出了活佛的寺庙,自该有难行之处。”话虽这样说,可段幼仪也坚持不住了,两只膝盖发软,险些倒下。 “长姐,你还挺得住吗?” “挺不住要挺,挺得住也要挺。阿弟成亲是大事,必要要求个良辰吉日。” 段思窈颓坐在石阶上:“哪里有什么良辰吉日,明年可是个寡妇年,玞四爷和圣姑的婚事搁在了二月初八,翁老请了十几个相师算出来的,可那也不是什么良辰吉日,左不过是佛家的六祖诞辰,说起来是没有其他日子煞气冲罢了,特意来此烧香拜佛,长姐不过想求个心安而已。” “阿弟的婚事一直是我的心病,爹娘在的时候,他与圣姑的婚约曾令多少人艳羡,谁知竟被这个不成器的给推掉了,至于什么原因也没有给咱们交代,转头就说相中姬家那姑娘了,那姑娘确实生得极美,死而复生可见是个有福之人,但我瞧着不是盏省油的灯。” “长姐不同意吗?既然不同意,为何要拽着阿弟上山来烧香拜佛?” 段幼仪叹道:“他有自己的主意,我同不同意不重要,只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也不合,眼下没有好日子,只能跟玞四爷和圣姑的婚事安排在同一天,同一天里,姬家要娶妻,又要嫁女,可不知翁老是否同意。” “不瞒你说,我也极为忐忑,并非在意翁老的意思,也不是说没有什么好日子,而是近来怪事频发,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搅得东都风谲云诡。 狐仙作祟闹得满城风雨,裴家险些折了女儿,锦爷大喜之日又见了血,说来总不吉利,原以为是姬家犯了太岁,事不关己,咱们自可高高挂起,但偏偏阿弟的犬又扑了祝小公子,风言风语传到最后,竟还是狐仙作祟,怪事一件接一件,阿弟在此时成亲,我心里不踏实。” 段思窈上气不接下气,段幼仪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时逢多事之秋,拿阿弟的婚事冲冲喜也好,再说,就算真有狐仙,也不是咱们请来的,你没听家奴们议论嘛,是祝家大公子心有余忿,这才错了主意,请邪神伤了自家兄弟,事虽然出在我们段府,可跟我们半分关系也没有,怕什么。” “可我总觉得不简单。” “行了,多思劳神,还是加紧脚步吧,阿弟先我们一步,现在应该已经到顶了吧。” 话音才落,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二人相距不过两肩的距离,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她们之间滚落下来,卷着雪花,带着风。 目送良久之后才发觉不对劲。 “长姐,方才那个……好像是个人啊。” “听声音也很熟悉,不会是……” “阿弟!” “阿弟!” 两人慌了神,连滚带爬地追去,百余来长阶惨叫连连。 差不多滚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落地,真不是好受的。 段幼仪骨头都要散架了,当年东都大水,阖家逃难至含翠巅的时候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段思窈就更不用说了,鼻子先着地的,两道血印子挂在嘴边,酸疼难忍,眼泪都沁出来了。 只有段世清没有吭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们正自痛吟之时,忽然心下一凉,面面相觑后颤颤巍巍过去。 “长姐,阿弟他该不会……” “别胡说,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咳!”段世清抬头,用力咳了声,呛得雪花横飞。 “阿弟,你还好吧?”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下来呢?有没有事啊快让长姐看看。” 段世清没有理会,强撑着手臂坐起,这样的痛楚似曾相识,遥看漫漫长阶,风雪如烟,连梦觉寺的塔尖都不见了,但二十六年前的回忆,点点滴滴无不在敲打着他。 那夜,月光明晰,磊落地照在长阶上,他一身落魄,被白虎纵扑而下,筋骨断裂,惨痛不已,心如死灰之际,耳畔不知是谁念着诗,合辙押韵,意味混沌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