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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抬举宜都了,岂敢嫌弃!”宜都跪了下来,此刻不知道自己有多庆幸太后把自己派给上官才人。都说上官才人随太后杀伐决断,只怕是个不讲情面的人,没想到对身边的人这么好。 宜都一面感激,一面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呈给婉儿:“才人,这是裴相公今日给宜都的信,说是托宜都转呈给才人。” 裴炎这不可一世的托孤老臣,从来没正眼瞧过她,怎么也想着给她写信了?恐来者不善,婉儿蹙眉接过,边看边问:“你是怎么跟裴炎联系上的?” “是裴相公大典后来了武成殿,没多久就出来了,看样子脸色不大好。裴相公看宜都在偏殿备茶,就过来要了纸笔当场写了信,要宜都交给才人的。” 是了,那时自己也感觉到从裴炎那里投过来的目光。裴炎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婉儿见得多了,尤其是永淳元年的大灾荒,就是因为裴炎的万般阻挠,致使自己跟太后之间仍有未解开的心结。婉儿实在不想跟裴炎有所交集,可人家却找上门来了。 迅速看完,婉儿就着几案上的蜡烛便将信烧尽,吩咐宜都道:“此事不宜声张,你就当没做过,明白么?” “宜都记下了。” “下去吧。” 看宜都出了大殿,她那跟自己说上一两句话就激动兴奋的神情,和六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婉儿心里有些堵,尤其是还在回忆裴炎信里的内容。 上官婉儿,顶着上官的姓,就要做对得起上官家的事。上官仪一世忠臣,被枉杀也无憾,满朝无不敬重。而今皇帝昏聩,若不能死谏,恐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裴炎终究是在自己改变李显无果后将筹码压在了婉儿身上。婉儿冷笑,这些男人呐,即便这样,宁愿相信自己这个小小女官,也不愿意去求太后出面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如自己再添一把火。 想想太后从未这么闲暇过,这几天只怕是寂寞了吧?婉儿起身来,久坐后竟觉得头有些晕。这大概是身体对这几天的超负荷运转发出的警告吧?知道自己再不休息只怕是不能精神饱满地等到太后回来,婉儿苦笑一声,进了内殿。 武成殿的福利一向很好,特意有给值夜官留的小榻。婉儿躺在榻上,虽然疲累,却总是睡不着。夜凉如水,再厚的被子也像是挡不了直直侵入的寒意。时已过半,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榻边立着的锦屏似真似幻。上阳宫,那么近的一个地方,却因着各自的两座高高的宫墙而显得遥不可及了。 辗转一阵,终究还是披了衣服起来,在白纸堆里寻到自己带来的梅花笺,婉儿走笔便写: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露浓霜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写罢搁笔,终于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第四十四章 在皇帝李显半个月不视朝后,悠闲许久的上阳宫,终于迎来既定的稀客。 风尘仆仆赶来的裴炎被告知太后还在休息,这位托孤宰相就在霜天里候了整整一个时辰,硬着头皮进殿时,有太后意料中的狼狈。 “臣参见太后。” “裴相公不在紫微宫理事,到我这闲置的上阳宫来做什么?”太后不慌不忙地啜着茶,与裴炎截然不同地悠然自得。 “臣叩请太后回宫主持大局!”裴炎猛地就跪下了,甚至老泪纵横,全然不似半个月前连军国大事的决策权都不愿阐明的那个裴中书。 “这是怎么了,突然行这么大礼?来人呐,还不给裴相公看座?”太后佯作生气,殿上侍从便将裴炎小心搀起来,还特意给他布了席。 裴炎微微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或者方才就是装出来的也未可知:“圣人已经半个月没有视朝了,群臣无首,国将不国啊!” “那你得跟显儿谏去呀,我现在是个闲人,你裴相公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太后仍是装聋作哑。 就知道自己会碰一鼻子灰,也是自己当初没有留足后路,不过棋要下下去,还得借太后之力。裴炎眼眶一红,带着哭腔道:“圣人执意不听劝谏,整日在内宫寻欢作乐,有外臣敢求见,便打出去了事。群臣失心,长此以往,恐社稷颠覆,宗庙难保啊!为今能位比圣人者,独有太后一人,大唐国祚,也全仰仗太后了!” “裴相公,一把年纪了,哭什么。”太后都快看不下去了,却还是固辞,“想当初我五更起身,卯时理政,焚膏继晷,不期被嘲是牝鸡司晨。而今在这上阳宫,我是辰时起身,作乐至三更,朝北苑可赏花,临洛水能怡神。如今的朝廷,是显儿的朝廷,你们君臣之间的矛盾,该自己去解决,何必又来找我?” 裴炎抹把眼泪,神情又变得严肃:“太后此言差矣,不管何时的朝廷,都是大唐的朝廷,臣一片赤胆忠心,哭京畿之内,恐再有黍离之音!况先帝遗诏,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臣不敢自作主张,唯有候太后之命。太后若不顾,便是负尽天下人,宗庙倾颓之日,恐上阳宫也不能幸免,届时洛河覆水,北苑焚花,太后可愿目睹?”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没必要再虚言假意,太后一副只好妥协的样子问:“裴相公急急赶来,想必是已想好了应对之策,那裴相公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