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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长安,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天后少有地愁眉,“国库屯粮竟不能两处相济,婉儿以为是何原因?” 这倒把婉儿问住了,思虑再三,婉儿才渐渐回答:“大体是由于大唐国境日广,国库却未随此扩充,加之西北常年用兵,边塞不能屯田,军饷只能仰赖内地运输,又是一大开支。平时尚能斡旋,一旦突厥与吐蕃联手而来,又逢歉收之年,竟至于势不可挡。” “这只是其一。”天后却摇摇头:“如今朝上,一有变革之言,便被宰相所斥,宰相不知实事,下臣言不及宰相,宰相们目中全空,却以为是高屋建瓴。” “婉儿明白了。” 天后满意地笑了,婉儿的一点就通无疑是令她高兴的事:“婉儿可有解决的法子?” “婉儿以为,让天后亲自去体察民情,确有难处,不如就找朝上已有的职官来做天后的耳目。三省长官及各部尚书的拔擢,依旧看重其门阀出身,若不假以时日,不能有变。然如今朝上的侍郎比尚书更知实事,权宜之计,可择各部侍郎组成一体,共商国是。平日上朝只听尚书言,少听侍郎言,既有侍郎为参谋,则可在朝上听长官之语,朝下闻副官之言,岂非两全?” 天后越发高兴了,连婉儿也开心起来,若能因自己而见天后脸上的憔悴渐去,婉儿也是心甘情愿的。 “婉儿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这不能偷偷地组建,不然就没有了告诫宰相的作用,还需类似于勋爵的一个名号才是。”天后敛衽,似乎要结束这个话题,准备接见下一位官员了,“婉儿,我就给你一天时间去想,顺便把名单给列出来,明日上朝前给我。” “是。”婉儿明白每一份任务都承载着天后对自己的信任,因此对每一份任务都会认真地去完成。至少在魏玄同的提拔上,她肯定了自己的成功,而这种成功的喜悦,同样推动着她往更高更多的成功走去。 ☆、第三十七章 当婉儿把自己的建议呈递给天后时,她知道这已经不是一次简单的进议了。她已经可以像一个朝上的大臣一样以奏表的形式与天后对话,而这是作为一个才人所不可能想象的。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名起得不错。”天后看到正文第一行就笑了。 婉儿免不了有些得意,想这个名倒也颇费了她许多工夫。幸而在阅太宗朝旧事时,看见当年李卫公有疾而特许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本朝贞武公又以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谓同侍中、中书令,因此有了“同三品”之说。想来这两件事颇称当今之势,婉儿便乘势化用了此意。 婉儿兀自得意着,没有发现天后在看到后面表情的越发凝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再次开口的语气就变得冷冽了:“婉儿,你再说说你为什么选这四个人。” 婉儿对天后的阴晴不定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问了,只好又再口述一遍:“天后此前所言朝政所在,不过军、政、人、文,于是婉儿就从这四点入手选择了四位大臣。军事方面选择的是兵部侍郎岑长倩,他是江陵子的侄儿,随其出过征;政事方面选择的是中书侍郎郭正一,他是天后任用的旧臣了,婉儿想不必再细说;人事方面选择的是吏部侍郎魏玄同,天后昨日才称赞过他,也不用再赘述;文事方面选择的是秘书监武承嗣,他是天后的侄儿,从尚书奉御累迁上来,在任上的表现也是不俗,婉儿以为可用……” “婉儿跪下!”听到这里,天后陡然将奏表摔在案上,婉儿吓得赶紧跪下,跪得太重,膝盖生疼。 “你现在是一个有权举荐朝中大臣的人了,你可知你的每一次举荐,都将造成或好或坏的后果?”天后神色冷漠,话里严肃到没有一丝感情。 婉儿直感到自己背后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已是许久不见天后这样对自己说话,印象中似乎就已经淡漠了天后冷酷的一面,天后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两年前执意要废贤时的六亲不认,甚至婉儿能想象,也像极了十八年前下旨灭上官家一族时的残忍。被深埋在心底的恐惧陡然全都升腾起来了,带着婉儿的心走向地狱深处。 因此,婉儿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婉儿……婉儿明白。” “你明白?”天后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匍匐在地的婉儿,拿起案上的奏表,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就在婉儿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停止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奏表扔到婉儿面前,“那你举荐武承嗣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承认自己有对天后方便培植亲信的一点私心,婉儿却知道这根本就不用说出来,天后一定看出来了,并且正因这生着她的气。婉儿愣愣地看着天后锦绣交织的衣襕,郑重磕下一个头:“婉儿知罪了。” 与婉儿交流,从来不用多费口舌,这主动伏罪的态度倒让天后一下子就没了脾气,长叹一声,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些:“婉儿啊,我在前朝后宫兜兜转转几十年,什么事都见过了。你知道死得最惨的通常是什么人么?” 看天后的意思是一定要她回答了,婉儿这次不敢贸然说话,于是试探着开口:“难道是……不识时务的人?” “不。是趋炎附势与cao之过急的人。” “婉儿……”这顶帽子扣在头上,婉儿可担待不起,于是想开口辩驳几句,却立刻被天后制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