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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落雨声与茶室里的落子声彼此相交叠着,却更显的别样静谧。 棋局之中,黑与白无声纠缠,机锋交错,上下难分。 然后顷刻间,输赢既定。 师隐将手里的黑子放入棋盒,声音仍是平稳,听不出情绪起伏:“我输了。” 阿鸾掂着白子,抛上抛下,笑眯眯的。 桑成林在旁边看的分明,叹息道:“大师,您也太让着小公子了些。” “分明刚才的那一子只要落在这里,”桑成林隔空虚点了下棋盘上的某处,又接上道:“如此,胜负仍未可知呢……” 阿鸾刚要把手中白子丢回去棋盒里,忽然听见到这话,便立刻偏过头看向桑成林,问他道:“你说什么?” 桑成林耿耿然道:“我说,这局棋……” 师隐截住桑成林的话:“是我输了。” 桑成林还要再言语,却看见望过来师隐的目光,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往下说。 阿鸾咬咬牙,直接伸手去捡盘上的棋子,说:“再来!” 师隐皱眉:“阿鸾……” 阿鸾抬起头,看着师隐,眼光很坚定,甚至是不容拒绝的,他说:“再来。” 师隐便不再说了,只跟着阿鸾一起拾起棋子。 很快,棋盘上清了空。 这一回仍是由阿鸾执白先手,再次落子天元。 师隐随之落下黑子。 桑成林立在旁边,看见他们这下棋的路数,倒是吃了一惊,但并不出声,仍只旁观着。 雨声不歇,交战未止。 桑成林在边上站了好半天,刚觉得累了要动一下,那边棋盘上就霎时分了胜负。 师隐收回手,淡淡道:“我输了。” 阿鸾指间还拈着白子,另一手托着下巴,斜眼去看桑成林,叫道:“书生,你再看看,谁让谁了?” 桑成林看过棋局,却不好说:“这……” 阿鸾见状,气闷地把棋子扔进棋盒里,直接站起身往外去,说:“我走了。” 师隐也站了起来。 阿鸾在门口处站定,瞟了一眼还在那看棋的桑成林,问道:“你还不走吗?” 桑成林刚忙也出了茶室:“走,这便走了。” 三人都站在檐下。 桑成林取了自己的伞,对着师隐行了一礼,道:“大师,今日多有叨扰,改日再来拜会,告辞。” 师隐淡声应了他:“好。” 桑成林就撑着伞往外面走去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向阿鸾,问道:“小公子,你不走吗?若是顺道,在下可送一送你的。” “不顺道!”阿鸾揉了下手,没好气道:“你走你的,管我做什么?” 桑成林倒也不生气,只点点头,说:“好,那在下便先走一步了。” 阿鸾看都没有看他。 等到桑成林出了精舍,再不见人影了,阿鸾又往外走了一步,伸出手,露在雨里。 雨水从不知多高的天上落下来,冰冰凉的,把阿鸾的整只手都淋湿了。 师隐就站在阿鸾的身边。 “阿鸾。” 阿鸾侧过头:“嗯?” 师隐不作声,只是去将阿鸾的那只手拉了回来,然后虚握住他的手腕,用手帕将手上淋的雨水一点一点的擦干。 最后停在手背上。 师隐看着阿鸾手背上已然青了的那处,手指不自觉的要去碰,但只到边缘就停下了,指腹抵着白皙肌肤,问:“你……疼吗?” 这是上午时,他没收住力道握的那一下。 阿鸾也低下头,去看自己手上的那团青,须臾,笑着摇头,说:“不疼。” 师隐便松开了手,他不能再握。 阿鸾却把手抬起来,放到眼前,看着手背上的那青,唇角翘着,眼尾弯弯的,似乎很高兴一样。 师隐不能明白,但也并不打算问。 他将手帕叠起来,递给阿鸾:“你的。” 阿鸾自然认得出自己的东西,只是却不收,又推回给师隐,说:“都湿啦,你把它弄干了再给我吧。” “明天来找你拿,我先走啦。” 说着话,阿鸾就要踏出去,但还未等悬空的那一步落地,人就先被师隐拉住了。 阿鸾往后退一步,去看师隐,问:“怎么了?” 师隐松放开手,将自己的伞递过去,说:“打着伞,不要淋雨了。” 阿鸾接了,笑着说:“好。” 撑开伞,阿鸾就走了,师隐仍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 但阿鸾却停住了。 阿鸾握着伞柄,转过来,站在雨里,声音都蒙上了一层水气:“师隐,你下回不许给那书生开门了。” “我不喜欢他。” 撂下这么句话,阿鸾就自顾自地走掉了。 师隐还站在那里,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将掌中那方湿了的手帕收紧。 雨下了一夜都没停。 直到第二日上午时才渐渐收住。 归云和归雨快步走回来,一进到精舍里,立刻就变成了跑着的,一边跑还一边叫着道:“师隐师兄!师隐师兄!” 师隐听见,就从屋里出来了,看见跑的气喘的两个小和尚,问道:“出了何事?你们怎么回来了?” 归云和归雨都是清早就要去念佛堂的,一直等到天晌时才能出堂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