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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霁云此时心情已经平复许多,闻言乖乖点头,在后座上坐直身体。 江家的制衣铺子规模很大,在南京路的繁华地带占了上下两层楼,一楼是各色布料和成衣展示,二楼还设有专门的VIP接待室。守在门口的伙计眼力好,大老远看到自家车牌,立刻小跑着迎过去开门。 “小姐们来了!”伙计笑眯眯招呼道,“老爷和大公子正在二楼理货,您二位快请进。” 江培风微笑与他打招呼:“既然他们在忙,就先别打扰,我们在铺子里略微转转。” 她拉着阮霁云往店铺里走,边走边低声为她介绍,此时上海亦是整个远东的时尚中心,来自欧洲和美国的时装、化妆品等洋货层出不穷。然而对于中等收入的市民来说,洋装虽时髦漂亮,价格却有些扎手,因此,不少商家做起制衣生意,用国产布料裁制时装。 江家拥有两座纺织厂,原料供应充足,江父瞄准这个广阔市场,将制衣铺子的对象定位为收入尚可、但常年负担洋装开销有些吃力的中产家庭,生意相当不错。 店铺主打女装生意,男士西服又在额外去处,因此不少太太小姐正自如地穿梭在店铺间,寻找心仪的布料。 阮霁云家中也是做纺织起家,此时见到这些丰富的织料,心中顿生亲切感,她兴致勃勃欣赏着一匹鹅黄色绢布,脸上也露出轻快神色。 她看得起劲,一旁的江培风脸上也有了笑意,知道自己带阮霁云来转移注意力这招算是起效了。她也就没多打扰,任由她一排排仔细地看过去。 阮霁云正流连在布料当中,被一匹淡蓝色珠光面料吸引住目光,不觉伸手想摸摸质地,刚抬起手,就与另一双手碰在一起。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圆脸少女,女孩肤色白皙,腮边有颗小米痣,见阮霁云抬眼,忙羞涩地笑了笑,示意她先拿。 阮霁云也友好地回以笑容:“小姐先看吧,我只是随便瞧瞧。” 她态度温柔,那女孩便亲近地眨眨眼:“那就多谢这位小姐了。” 她显然是瞄上这块布料许久了,此时正拉住一旁应该是母亲的中年妇人手臂撒娇:“就这块布料吧,我看那些洋装舞裙,都是这样亮闪闪的料子呢。” 那位母亲安抚地摸摸女儿,跟着研究一回料子质地:“倒是的确漂亮,只是不知道做一条舞会裙子,需要多少花费?” 伙计都是做熟了生意的,在一旁帮着参谋:“这是最好的珠光缎,跟新新百货那些洋裙看起来几乎没差,店里的师傅也都是老行家,裁制洋裙最合适不过,连工带料五块大洋便差不多。” 那少女听到前半段,显然已经有些意动,而母亲则稍微有些犹豫:“五块大洋啊,一条洋装裙子,都赶上半件大衣的价格了......” “可是毕业舞会就这么一回,我同Sherry她们说好了,总要裁条洋装裙子的......”少女压低声音,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母亲,“不然我就不去啦......” “我是有些担心,洋裙那款式露着肩膀,你日常再没有合适穿的场合......”那位母亲仍在犹豫,“五块大洋就穿这么一回,让你父亲知道,多半会说实在靡费了些......” 她说得轻声细语,而少女大约是想起自家父亲赚钱辛苦,但又不舍得失约于朋友,一时间便很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 阮霁云在旁看得实在不忍心,又见那母亲再三为难的模样,不由得忽然心念一动:“若是......改改样式,或许日常还是能穿的。” 那位母亲转过头,见到是一位清丽雅致的年轻姑娘,心中便多了些好感。 “这位小姐,不知您说的改样式,是改成什么样子呢?”她怀着点希冀,脸上浮现出友善笑意,温声询问道。 对方态度十分和善,阮霁云也就按捺住有些紧张的心情,继续按自己的想法说道:“您二位想做那种舞会裙,这我在百货公司刚好见过,洋裙大多是一字肩,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有些...大胆,如果改成元宝领,或许自如许多。” 她边说边思索着,而此时伙计早已机灵地递上一份纸笔:“劳烦这位小姐画下来看看。” 阮霁云看向那对母女,她们面上期待的神色鼓励了她,她犹豫一下,还是接过在纸上画出样式:“这位meimei身形纤细,做高领更能凸显脖子线条,平日若出门,加个小披肩也是合宜的,这样裙子就能多穿几回,也不浪费。” 纸上寥寥数笔,虽然笔触有些稚嫩,也能清楚地看出形制:裙子上半段模仿旗袍样式,做了元宝领和盘扣,自腰往下则是A字裙摆,保留了洋装的优美姿态,看起来中西结合,颇有新鲜感。 “好像.....是挺好看呢。”少女注视着纸上的画样,眼中闪现光芒。 那位母亲也跟着仔细看了一回:“这样式确实新鲜,想来若是亲戚聚会场合,也是穿得出去的,实在是好看,这位小姐,您这画样......不知.......” “若是喜欢,你们拿去做裙子便是。”阮霁云见她们认可,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只是......我贸然画了样子,这里的师傅会不会......” 她忐忑地抬起眼,然而早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的江培风已经笑起来:“你帮家里做生意,他们只有谢谢你的份儿。” 她示意伙计上前招呼那对母女去量身,一边将阮霁云牵到自己身侧:“待会儿爸爸下楼,我去替你要赏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