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结构师 第31节

    沈怡知道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试探：“我长年累月这么加班，以前没听你关心过一句，今天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以前你不是年轻嘛，熬夜加班身体还扛得住，如今岁数上去了，也不如过去能折腾了，我当然得提醒你多注意休息保养，不然真有个三长两短，得个绝症倒下了，我还得把屎把尿伺候你，多惨啊。”

    他天生一张乌鸦嘴，学不来百灵鸟叫。

    沈怡说服自己多看他进步的一面，勉强露笑鼓励：“那真是多谢你了，我会注意养生，不给你添麻烦。”

    闫嘉盛挨着她坐下，照邱逸吩咐地同妻子交流感情。

    “我们部门新来一女的，才待了半个月就成了单位的话题人物，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以前闫嘉盛常跟沈怡聊他的私事，他心智不成熟，生活圈子狭小，自以为有趣的见闻都是些没营养的八卦。沈怡的生活被事业和学习占据，除开生活安排，几乎不留空余，实在舍不得浪费在接受垃圾信息上。闫嘉盛自讨没趣几次便住了口，夫妻间的沟通也变得少之又少。

    对此她有所反省，也想改善与丈夫的关系，此刻见他树立话题，即使烦恼缠身，也拿出耐心作陪。

    闫嘉盛绘声绘色道：“那女的估计二十七八，说是北大光华学院的硕士，可业务能力烂到家了，连最简单的材料申请表都填不好。长得也不怎么样，就身材还行，胸部很大，走起路来不见晃悠，八成是隆的。这个天气就穿老吊带上班，成天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啪啪啪扭来扭去，可风sao了。见着领导就嗲兮兮套近乎，尤其是我们隋经理。两个人经常关在办公室，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我看很有可能是老隋在外面包养的小情儿，不然就那水平怎么可能进得了我们单位。”

    他给碗糟糠沈怡为着家庭和睦也会硬着头皮咽下去，强行喂屎就忍无可忍了，忿而声斥：“那姑娘怎么得罪你了，一会儿说人家隆胸，一会儿骂人家二奶，穿个吊带就叫风sao，那大夏天穿比基尼去海边游泳的妇女都是妓、女了？你要不要这么猥琐！”

    闫嘉盛自觉好心被雷劈，也火了：“我不过说说，那女的又不是你亲妹子，值得你发这么大脾气？”

    “业务能力差、爱穿吊带、对领导热情都不能作为判断她人品的依据，你这样随随便便侮辱人就是不对！”

    二人的观念再度剧烈碰撞，闫嘉盛口才道理都不占，很快恼羞成怒：“就你有道德就你高尚行了吧？我也是吃饱了撑的跑来找你聊天，不是邱逸叫我多关心你多跟你说点知心话，鬼才理你这个没人情味的冷血动物！”

    沈怡像中了定身法似的愣住，暴躁感轰炸心田，真想立刻痛骂那多管闲事的小青年。

    闫嘉盛心也被“伤透”，扭头摔门而去。

    房间再度安静，她的心却难以平静，责骂自己财迷心窍，仅仅为物质保障就嫁给虚有其表的草包男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束缚，三观不合的婚姻更是恐怖刑场，吞噬人的一生，还始终附赠清醒的绝望。

    看来离婚是早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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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沈怡明白成功者必须在困境里百折不挠,能打败她的只有她自己。尽管情况已相当不利,她仍以平常心面对。

    上午一名建筑师来做工作交接，所员收到资料就向她告状：“那个查工扔了个sk模型过来让我做方案，跟他说不行,他就说甲方要得急，没时间画设计图，要我凑合着弄，这叫我怎么凑合嘛！”

    沈怡了解到那查工是建筑二所刚来的实习生，黄宝坤随便丢了两个垃圾项目给他练手，这回更是随随便便把这无照司机放上了高速公路。

    联系到昨晚魏景浩的威胁,沈怡让所员别激动,先打电话试探黄宝坤,那人客客气气道：“上次开会上面要求我们重视培养新人，我觉得要培养就该从实习生抓起,所以挑了些简单的项目让他们尝试。后续工作中有任何问题都请您那边及时跟我沟通，我会找人监督指导。”

    他恳请沈怡配合工作,理由正当,立场正义,好像以为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就是故意的，仗着她不能翻脸,明目张胆来使坏。

    沈怡行得稳,挂线后吩咐所员把项目交给她，做好工作调整，静观其变。

    不出所料,之后两天她又陆续收到三个实习设计师递来的“天坑”项目，一个方案只画了轴线图，另两个有具体设计图，但错漏连篇，不如不画！

    原来这就是魏景浩使的招，跟我想的一样阴险。

    她兵来将挡，把这些垃圾货汇总到自己手上改造，拿着设计资料和设计师们详细沟通，怎奈这四人蠢笨如牛，手把手教导也难改正，有一个脾气还挺大，多让他改几遍就装死，下了班手机一关搞人间蒸发。

    沈怡极品建筑师见得多，有应对经验，但一次性批发四个，变身千手观音也忙不过来。

    邱逸留意到她连续五天加班至深夜，再也克制不住焦虑，这晚下班后独自在公司楼下徘徊。

    大楼像头黑色巨兽，披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发光鳞甲，他望着沈怡办公室的窗户，觉得那片灯光仿佛是刚刚烧在他心底的香疤，痛痒难耐，手机反反复复拿起十几次，最终拨通了她的号码。

    “沈姐，你还在加班吗？”

    “嗯，有事吗？”

    “没，就想问问你最近在做什么项目啊，怎么每天加班到那么晚。”

    沈怡十分疲累，没力气打马虎眼，坦言：“我手里有四个项目，都是实习生做的，前期方案很潦草，还得帮他们修改。”

    公司过去从不让实习生领方案，得知这反常情况，邱逸警觉：“是魏董安排的？”

    他的嗅觉敏锐了不少，正形成野生动物的自卫本能。

    沈怡替他庆幸，虽然还在气他好管闲事给人添堵，但跟白莲花打交道最好保持真善美，否则只会当恶人。

    “知道就别问那么多，没事先挂了。”

    “等等！沈姐……你不该忍气吞声啊，那些实习生工作不合格，你完全有理由去找他们的所长投诉，让他们负责。”

    沈怡讥笑：“那四人有两个是宋长平的人，另外两个是黄宝坤派来的，我去投诉正中他们下怀。”

    “为什么……”

    “如果只投诉一人，旁观者可能会相信确实是那人工作不到位，一口气投诉四个，不知道详情的人就会觉得问题出在我这边。打个比方吧，你去四家商店买东西，买到的全都是次品，这概率太小了，人们会因为质疑反过来判断是买东西的人故意挑刺，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若让结构二所的所员们分别去与建筑师们交涉，过程中难免起争执，闹起来造成两个部门间对立，上面就有理由指责她管理无方。敌人的想法都没逃过她的思维过滤网，把项目收归到手里硬扛也是现阶段最好的防御战术。

    “一个人说你不好，可能是别人的问题；如果一群人说你不好，可能真的是自己人品有问题了。”

    邱逸今天才知道这句三人成虎的说法也能用来制造职场陷阱，对恶人的诡诈深感气愤，更不忍她独自迎战，恳求：“我来帮你吧，大的能力没有，但至少比那几个实习生做得好，总能帮你减少部分工作量。”

    沈怡苦战数日，已是强弩之末，手下有两个熟手所员协助，毕竟隔行如隔山，料理不好建筑设计环节的差事。邱逸悟性好又勤奋，短时间内已成长为值得信赖的建筑师，肯出手相助，长征就能缩短一半。

    她讲原则却知变通，现下不是认死理的时候，道出一番感激之辞后接受了这个外援。

    邱逸设想周道，说：“在办公室做不安全，你把资料发我邮箱，我马上回家去弄。”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用这种暗度陈仓的方式消化垃圾项目，未在现实中碰面，全靠电话网络沟通，大部分对话紧扣工作，只在夜半时分邱逸才会发几句“题外话”。

    “沈姐，你困不困？要不今天先到这儿吧。”

    紧跟着发一条补充说明：“我不觉得累，是怕你太辛苦，今天在食堂见你脸色好憔悴，需要休息。”

    估计想避免误会，后来他会把要说的话全写在一段信息里，发完“长篇大论”又会弱弱添一句：“我很担心你，你不会嫌我啰嗦吧？”

    婆婆mama的小男人缺乏雄性荷尔蒙，对异形吸引力不足。

    沈怡想他当初被小韩pass，除开物质条件，大概还归因于太过温柔的气质，年轻女孩都喜欢霸道总裁，高冷男神，所谓“暖男”只适合做她们的闺蜜。

    而她这个受过现实漂洗的成熟女人倒觉得这类型的男生更讨喜，像清热解毒的板蓝根冲剂，日常备着实用又舒心。

    搞定第二个项目，又到夜半无人时，看到他发来的“问安”消息，她想礼尚往来地回馈一分温情，邀请：“我这边忙完了，你如果还不困就一块儿出去吃个宵夜吧。”

    邱逸真是粉丝心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失手打出一排“好”，为这份不稳重害羞了好一阵。

    他们约在北新桥一家卤煮店汇合，点了一大盘烤串再各自来一碗卤煮。

    五月夏意渐浓，夜间气温不冷不热，让人产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舒适感。

    沈怡近来胃口不好，此刻突然有了食欲，喝酸梅汤不过瘾，对邱逸说：“我想来瓶啤酒的，你要吗？”

    见他点头，就问服务员要了两瓶燕京啤酒。邱逸找不到开瓶器，想招呼服务员，被她止住。

    “来，我帮你开。”

    她调转竹筷，在瓶盖下轻轻一撬便成了，瞧着比开瓶器更好使。

    邱逸递上杯子，她摇头：“不用，直接吹号得了。”

    说罢嘴堵住瓶口，姿势豪迈地畅饮，见他盯着自己发愣，擦擦嘴边的泡沫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粗鲁？以前在民兴每次加夜班都会和同事出去撸串喝酒，吃饱喝足再回去接着干。有好长一段时间全所就我一个女人，跟男人们混久了，一些行为习惯也被影响了。”

    邱逸忙问：“你工作一直这么累？”

    “干设计不都这样？想出头必须拿命拼，我们在甲方和老板眼里就是替他们赚钱的机器，男女都一样。”

    她习以为常的语气令他揪心，喃喃道：“可男女真的有区别啊，比体力女人根本拼不过男人。”

    “体力不行就拼意志呗，人家又不会因为我是女人就迁就我，要吃这行饭，只能自己想办法。”

    沈怡说这话时有着习以为常的轻松，求职表面是双向选择，实际却往往是求职者单方面向岗位要求妥协。规则的制定权永远在甲方手中，乙方可以不参与，参与了就一定要服从，服从后还必须努力去适应。因为改变不平等的从来只有努力，而非怨天尤人。

    邱逸不想暴露沉重心情破坏气氛，改找快乐的话题，举起手机和她分享前天刚收到的喜讯。

    “你看，这栋房子是我设计的，上个月刚竣工。”

    那是一栋三层的欧式别墅，看周边环境坐标在日本。

    邱逸说业主是他在东京打工时认识的餐厅老板，前年改造乡下老屋，聘请他做设计师。那会儿他还是学生，不具备建筑师的执业资格。可业主就认准了他，亲自登门再三央求，他被对方的诚意打动，花了几个月实地考察，反复推敲，精工细作地设计出别墅的建筑方案。可惜因资金问题工期一拖再拖，没能让他亲眼看到落成后的实景。

    沈怡问他拿了多少设计费，听说不到市价的三分之一，哼笑：“我就知道是这样，那老板找你分明是想省钱，小日本最精了。”

    邱逸的座右铭之一：吃亏是福，还认为这个亏吃得很值得。

    “沈姐，你有没有计算过自己设计的项目有多少已经建成并交付使用了？”

    “没有，算这个干嘛，产权又没我份，建成以后就跟我没关系了，唯一用处就是放在履历里充门面。”

    “那你看到自己设计的建筑时有没有成就感？”

    “刚开始有，后来一多也不新鲜了。我明白你的感受，这是你第一个成功落地的作品，对你来说很有纪念价值。”

    邱逸深深点头，满脸幸福地欣赏别墅照片。

    “小时候看到中国的古建筑、古罗马神庙、欧洲中世纪的城堡教堂还有埃及金字塔，我就会想这些建筑是谁设计修建的，当它们刚刚建成时，周围的环境如何，千百年来又有多少人到过那里，发生了多少故事。人的寿命最长不过百年，古代没有影像技术，人死后相关的一切都跟着飞灰湮灭。现在虽然有了照相机摄影机，也只有少部分亲友会在本人去世后观看他们的照片视频，此外再没有别的痕迹留下。建筑师就不同了，设计的建筑建成后一般都能存在几十年，有的还能作为地标永久保留，这些建筑就像设计者立在人世间的纪念碑，代表着他们生命的意义。”

    这番话颇有哲学意味，沈怡笑侃：“这就是你选择做建筑师的原因？的确是个小清流。”

    他立马羞红上脸，求她别取笑。

    “我说真的，通常干这行的都图找工作容易、赚钱多，只有极个别特别有境界的才把实现艺术理想作为目标。所以市面上很少有真正的优秀项目，不堪入目的次品和粗制滥造的垃圾倒随处可见。艺术和功利从来不相融，建筑业永远存在，可想留下能传世的伟大作品，还得靠你这种志向高远的建筑师。”

    沈怡俗人一个，不理解有志者的精神追求，却不妨碍她对这类人有好感。理想是鸟的翅膀，机器的引擎，灯泡的钨丝，沾了崇高二字，鸟能飞得更高，机器动力更强，灯光更为明亮。邱逸这样的上进青年就像一台正能量传递器，可比家里那个咸鱼老公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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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