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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让他态度温顺点,千万别横。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不对,到时候不管谁说什么,说得多难听,绝对不要反驳,更不许摆脸色,只管认错挨打就是。 相比起取消演出所带来的经济损失,被人骂两句算是很轻的了。他应和着那些苦口婆心的劝告,随口问了句:“季吟呢。” “就在边上,要换给他接吗?” “不用了,跟他说我要换setlist,让他看手机。” “那个,忘记跟你说了,我开了免提。” “……” “喂?小付?” “对不起。” 这句话显然不仅仅是对着经理说的。语毕,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认命似的等待着狂风暴雨的降临。然而听筒里出乎意料地安静,就在他纳闷的时候,电话被直接掐断了。 冰冷的忙音代替了季吟的答复,松懈下来的付晶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出租车司机担心得频频回头,询问他要不要紧。 付晶摆了摆手说没关系,心底却蒙上了一片浓重的阴影。他的咽喉部仍旧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违和感,脖子中央好像被嵌入了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令人惴惴不安。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前方不远处俨然出现了绿麟的招牌。这座建筑物的上半层被一块块形状规整的玻璃所覆盖,表面折射出昏暗的天光,仿佛凝结着一层闪光的鳞片。 livehouse的正面装有一块LED屏,正在循环播放着他们的宣传视频。付晶立刻关闭了车窗,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按下控制开关的手指在不住地发抖。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后怕地摸了摸脖子中间的部位。 · 站在候场室的中央,付晶标准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将腰板绷得笔直,“非常抱歉。”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正式的赔罪要留在演出全部结束之后。而这一次,责骂声依旧没有降临,就像一场将下未下的雨,即使头顶的积雨云中蓄满了雷电,眼前的一切却风平浪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或许,在每个人心中膨胀的已经不再是生气与愤怒,而是失望——正如他一直以来所承受的那样。只不过,这次是由付晶本人,亲手摧毁掉了来自周围的期待。 季吟的右手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骨头动了动。捕捉到这一幕的付晶不禁暗想,他索性一拳打上来,我心里还会好受些。 “我嗓子状态不好。” “观众在外面等着。”季吟看也没看他,丢下这句话就径自离开了。 换完演出服,付晶边化妆,边戴上耳机过今天的setlist。他在出租车上改过的新版本,把难度大和节奏快的曲子砍掉了大半,换上了平缓的抒情歌。这样一来虽然破坏了整体的平衡,但总好过将live变成车祸现场。 经理跑来说还剩下点时间,让他赶紧把开场和第一首歌的彩排过一遍。 动身去舞台区域之前付晶稍微开了下嗓,结果刚出了几声就明显地接不上气,好像喉管上被划破了道口子,一个劲儿地往外漏气。 “小付——你人呢——”有人在门外喊。 “来了!” “小付——听到了应一声——” 付晶终于决定放弃依靠自己的声音,他闭上嘴巴,快步走了出去。 · 那天的演出被有惊无险地糊弄过去了。是的,糊弄。季吟当面没给他好脸色看,可一直在用和声尽力支撑着他唱得摇摇欲坠的副歌。 当时的付晶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以Moonquake主唱的身份站在这里唱歌。并且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得到过再次站上绿麟舞台的机会。 庆功宴变成了赔罪宴,而既然是赔罪,就必须要用喝酒来表示诚心。那个晚上他们辗转了三家店,留到后面的人越来越少,不过作为主角的付晶是没有办法脱身的。 一般陪同职位比较高的人出去喝酒,第二或者第三家店绝对会去高级夜总会或者俱乐部。于是喝到最后一摊,他们自然而然地跟着老板去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白金地段的店。店名他多少有些耳闻,因为身边很多的前辈也会去。 老板是常客,直接指名了喜欢的姑娘。在这里工作的女孩子,是靠获得定期前来消费的熟客挣钱的,所以遇见新面孔总会异常热情,力求让第一次来的客人变成今后的固定客源。 付晶身边也坐着个漂亮姑娘,给了名片,替他倒酒点烟陪聊天。老板非常阔气地开了一瓶又一瓶的酒,而他带着前一天的宿醉,继续以酒解酒。 姑娘们拉着付晶说了很多话,身边的人还纷纷起哄让他唱歌。他的喉咙微微发烫,烫到仿佛倒下去的酒精立马就能着起火来。 坐在华丽得堪比宫殿的包厢里,他将脑袋耷拉在柔软的沙发背上,透过切割得像水晶一般的天花板,付晶看见了自己扭曲而颓废的面孔。醉意蒸腾出五光十色的虚妄,逐渐侵蚀了人的意识,就这样一口气喝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多,他才被人开车送回了家。 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非常朦胧,而漂浮在头顶的积雨云也终于蓄势待发。 等到付晶从酗酒的泥沼中醒来时,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出不了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陪酒不陪|睡。 第49章 第49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