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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霉的、陈旧的、长芽的……掺了沙子泥土的……衍圣公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如何吃过?下官告诉衍圣公,就那样的粮食,那也是大明这几年土地改革后,才堪堪存下来!衍圣公认为,如果那样的粮食也没有了,大明的老百姓会怎么做?” 夏言的面孔笼罩在寒霜里,大夏天的,无端要人从脚底生出寒气。 运气好,大明存下来粮食了。如果没有这些粮食,老天爷这么久不下雨,大明早就乱了! 一旦老天爷到秋天还不下雨,饥饿愤怒的老百姓能直接冲进曲阜,直接打杀! 衍圣公听懂了,眼里出现波动,却依旧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华夏人,如何能不敬着孔子的后人?他不相信! 衍圣公夫人的身体摇晃,当年姑母迫于压力,包围娘家的日子,都记在她的心里。她不是衍圣公的天真,以为到时候孔家还有活路——不用皇上动手,文臣们为了天下稳定,能直接拿孔家人祭旗。 “夫君?”衍圣公夫人抓住衍圣公的胳膊,抓的他胳膊剧痛,她却全无所觉,“夫君,你快做决定啊。” 衍圣公的身体一晃,面色白的渗人,目光落在那茫茫蓝天上,曲阜那干涸的土地又出现,他的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土地干了,没有粮食,曲阜的人也要熬不住了,更何况其他地方的人? 可他不明白,他不甘心,为什么,这一切,要他来承受?犯事儿的不是他,不是他啊,老天爷! 衍圣公挣扎在他的梦魔里,一会儿是父母祖先们的荣耀,一会儿是那四十多个苦主索命的哭喊,面色青紫牙关紧闭,药都喂不下去,下人无奈只能硬灌。 衍圣公夫人拿出孔家的传家宝物——当年南宗孔家主动放弃爵位,送回来的“唐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要交给夏言,却不防备一个族老推了她一把,硬夺过去。 那个族老大喊:“孔家南宗失去爵位后泯然庶人的贫困,你知道吗?” 他的爆发使得很多人压抑的情绪一起爆发。有人大喊:“我宁可死。”有人大喊:“老天爷一定会下雨,老天爷一定会下雨。”还有人大喊:“我们孔家是圣人之后,你们敢亏待,是大逆不道。” 衍圣公的屋子里大乱,夏言安静地听着,发现衍圣公夫人额头撞在几案上,鲜血都出来,人呆呆的不动,赶紧喊人进来。 衍圣公夫人无故受了伤,衍圣公关键时刻撑不住事情,张家陪嫁的下人都愤怒,闹着要回去张家。乱起来的孔家也无人管他们,夏言为难——这个时候,于情于理,作为太皇太后的侄女,最好不要闹起来! 衍圣公夫人醒来后,安抚住她的下人,要夏言放心。 衍圣公夫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屋顶的藻绘天花,脑袋里一阵一阵地疼,疼的她感觉自己要死了一般。可她也不甘心! 她的内心深处,一遍一遍地响起姑母冷漠的言语。 “你要不甘心,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你要不甘心,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她是张家的姑娘,她不是大脚不能去当兵,她也可以自己立起来! 衍圣公夫人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爬下床,不去看那“衍圣公夫人”的诰命服饰,要丫鬟给她收拾一身民间普通女子的打扮,一步一步地出来自己的屋子,召集还能召集到的人,大喊一声。 “我夫君昨晚上说,为了给大明求雨,自请去‘衍圣公’的封号,愿意跟着的,跟我们走!不愿意跟着的,拿着银子另找出路!” 衍圣公夫人,从此后就是孔夫人,孔夫人代替她的夫君做了决定,简单收拾一些行礼,带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夫君,当天傍晚时分,离开孔家,离开曲阜。 临走时只有一个请求:“皇上仁慈,天师张家的人在边境教书,衣食无忧。孔家的人也无需我来cao心。请夏给事中转告我父亲,女儿不孝,以后安顿下来,去北京请罪。” 四个马车,加上护卫,孔家和张家一共愿意跟着走的三十个人,一面哭,一面稳稳地行走在官道上,慢慢地消失在夏言的视线里。 夏言知道,衍圣公——孔公子醒来了,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任由孔夫人带着他离开孔家。 夏言没有想到,孔家的人、曲阜的人、大明的朝野上下,谁都没有想到,孔家的事情,这么收场。 皇上叫自己这个表姨的作为,惊得瞪大眼睛。听说夏言和余庆都有派人一路保护,稍稍放心。 孔公子和他的夫人离开,孔家没有领头人,四分五裂。朝廷不费吹灰之力,各个说服,夏言、桂萼、张璁……六部九卿各出一个人,一起领着将士小官儿,日日清查孔家的土地财物等等,更要安排好孔家人的去处,忙得昏头转向,日夜不分。 孔家,查出来的土地财物等等等等,震惊皇上,震惊天下人。朝廷极力捂住不外露,可越是捂着人越好奇。就凭老百姓知道的只言片语,大明人各个沉默,一起抬头看天。 苍天蔚蓝,一碧如洗。 自从尧舜禹之后,废除禅让制,家天下。华夏出来很多名门望族——帝王家族之外,历史悠久而地位较高、颇有声望的家族——帝王家的兴衰,不列入耕读传家。“耕、读”,分别是耕种与读书两种生活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