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墙成精了 第80节
“我什么都知道一点儿。” 乌鸦精是个包打听,凡是鸟类所知道的事情,他们之间互相传递消息,他自然什么都知道。 曲觞来了兴趣,“那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到仙界去吗?” 这件事,乌鸦精还真知道,只是他不太想说,于是他抱着翅膀低头沉默不语。 曲觞看出了乌鸦精在隐瞒,极力地请求乌鸦精说出实情。 乌鸦精也是左右为难,不说吧,曲觞把他从山火中救了出来,照理说他应该对曲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说吧…… 最终乌鸦精还是没顶住曲觞的要求。 “不周山在极西极北之地,不过我听说那是厄运与不详的化身,终年飘雪,那雪是地府焚烧的恶鬼身上的罪孽,连仙人都能冻死,只要能爬上顶峰,穿过罪孽之雪地,就能直达仙界……”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乌鸦说完就赶紧劝曲觞不要做傻事,“这只是个传说,仙界到底什么样,谁都没去过。” “我去过,”曲觞道,对一脸不可置信的乌鸦精微微一笑,“我真的去过。” 失去了腿的乌鸦精最终仍然变回了一只普通的乌鸦。 曲觞遵守诺言,一直陪在乌鸦精的身边,他双手捧着受伤的乌鸦,乌鸦眼中闪烁着机敏警觉的光芒,尖嘴转动着企图去啄曲觞的手,曲觞小声地哄它:“这里还不安全。” 失去了灵智的乌鸦完全就变成了普通的动物,根本听不懂曲觞在说什么,它只是惊慌于被一个人类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翅膀奋力挣扎着想要飞出曲觞的控制。 曲觞现在能轻易地控制住任何一个有坏心眼的大妖怪,面对着这只振翅欲飞的慌张鸟儿,他却手忙脚乱了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死亡的含义。 死亡并非是rou体的消亡,而是灵魂的泯灭。 “不行的……”曲觞紧紧地抓住这只乌鸦,而他抓得越紧,乌鸦就挣扎得越厉害,圈起的手背被乌鸦猛啄了数十下,曲觞仍是困着这只乌鸦,一直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松开了手,在他松手的一瞬间,乌鸦立刻便向天上飞去,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曲觞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现在是正午,太阳像快要炸裂的火球,将整个天空中的云都染成了耀眼又压抑的红紫色。 不周山在极西极北之地,越往西北走,曲觞遇到的妖怪就越多,比起群居的凡人,妖怪们大多独来独往无牵无挂,所以面对大地上的剧变,妖怪们比凡人要敏锐的多,行动力也强的多。 曲觞这是碰上了迁徙的妖怪群。 从前避之不及的严寒之地,一下成了妖怪们的目的地。 妖怪们也不再想着互相斗争盘剥了,达成了诡异的默契——先修养生息,逃出生天再说。 曲觞在迁徙的妖怪群中毫不起眼,妖怪们都被白天的炎热和夜晚的极寒给折磨得生不如死,根本毫无心思去观察周围的人,全都将精神集中在赶路这件事上,以期寻找到一个暂时适合生存的地方。 凡间的惨剧,仙界也是有所耳闻,其实仙界的状况也不算好,与凡间冷热交替的情形相比,仙界的一角已经逐渐开始塌陷,仙人们倾巢出动,各显神通地想去解决问题。 “七天,你要等七天,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司命满脸沉重,星盘上的光辉已逐渐黯淡下去,“你究竟还在等什么?” 丹宸子坐在桃花树下,静默饮酒,面容冷肃。 仙界已经乱了,往日里的安静祥和全被恐慌打破,他坐在自己的仙殿内,都能听到远处绝望的哀嚎声。 “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在想自己那点事吗?” 司命急得团团乱转,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丹宸子垂下眼睫,饮下一口酒,淡淡道:“情劫难渡,我成不了神。” 听到这样的丧气话,司命急得去扯丹宸子的袖子,若说现在天上地下有谁最急,那一定是他,因他是天机的窥探者,星盘的守护人,他该承担这个引导的责任,司命咬着牙,双眼几欲眦裂,“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成?” 丹宸子神色平和,他望向司命,司命的眼中除了愤怒、着急之外,其余全是恐慌,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的,只是司命还强撑着,不肯面对现实。 仙殿已经被打扮一新,是司命努力了几日的结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却是冷清得连风也不曾停留。 丹宸子抽出袖子,握着酒壶起身,“明日大婚。” 丹宸子妥协了,可司命的心却仍是被揪得极紧,不安的情绪没有减免半分。 曲觞很快就脱离了大部队,因为他的目的地在更西更北的地方,路上又开始没有生气了,越是靠近,异象就越是显著。 天空中不断坠落下火焰,火焰落地又凝结成冰,连绵的寒气与极致的炎热交替,曲觞甚至听到了地底里传来阵阵鬼哭的声音。 好似回到了数千万年前,他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天地间也是混沌不堪凄惨无比。 曲觞迷蒙地睁开眼睛望向远处。 白雪覆盖了山峰的顶端。 他想起从前看过的雪山。 白雪绿树和那人牵着他的温暖的手。 下界十年,未曾忘怀。 曲觞继续向西北方前行。 不周山。 “我不知你每日都来看这不周山到底有何意义,它沸腾了七年,有何结果?”天空中坠落下的火焰落入不周山的裂缝中,转眼便被吞噬。 失败了。 丹宸子漠然静立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化为一道银光消失在了司命面前。 司命全然不知道丹宸子为何日日来不周山看这条裂缝,丹宸子走后,司命又看了一眼裂缝,只觉裂缝中熔岩滚滚,似乎有什么东西。 “呼——” 一声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司命猛地一震,抬眼望去,却见茫茫白雪中有个灰色身影正跋涉于大雪之中,司命瞳孔放大,不可思议道:“曲觞?” 不周山上的雪冷得彻骨,轻盈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到身上的一瞬间,曲觞便感觉到阴入骨髓的冷,是怨恨、愤怒、悲伤、不平……种种扭曲不平的情绪从地底燃烧而落下的灰烬。 曲觞哈了口气,双手拢住脸,呼吸都快被冻结。 “曲觞——” 风雪中,他似乎听到了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 曲觞慢慢放开手。 司命从天而降,看着雪人一样的曲觞,满脸错愕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真的……”曲觞微微笑了一下,满面欢喜,“乌鸦说的是真的。” 冰雪已经淹没了他整双腿,不周山的寒冷会要他的命,司命也来不及于他多言,召唤出星盘,双手拉开星盘,巨大的星盘像一张网一般挡住了漫天的风雪。 司命在风雪中大吼:“你疯了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立刻送你下山!” 如若这小妖怪死在不周山,司命难以想象他该如何向丹宸子交代。 “我不下山,”曲觞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望向司命,通红的脸中有一双璀璨的眼,那双眼睛从未染过一丝尘埃,“我要见他。” ‘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司命气道:“你要见他做什么,他马上就要大婚了!” 大婚……时间过去太久,曲觞都快忘了,丹宸子是要和桃花仙子成婚的…… 沉重的呼吸声在风雪中充盈了他的耳畔,曲觞已经无法思考了,只愣愣道:“我要见他——”他大声道:“我要亲口问他,为什么骗我!” 一滴泪顺着绯红的面颊落入厚厚的积雪中。 他就是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骗他说来接他,却没有来? 第68章 星盘抵挡着刺骨的寒冷与天上降落的火焰,司命苦不堪言,“都什么时候了,你非要纠结这个?” “我为什么不能?”曲觞反问道。 “你瞧瞧这四周,这天地间都成什么样了,上界都已经乱套了,所有人都在为此奔波,而你还要纠缠丹宸子就为了问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司命崩溃大喊,已毫无仙人的风度,他不懂,只是命运的一条分支罢了,为何纠缠至此? 吼声回荡在耳边,“毫无意义”?曲觞仰起头,透过星盘,他能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崩坏,不,不止如此,便连星盘上错综复杂的命运也在逐渐变成一个无底洞般的漩涡。 是啊,天地间似乎正在迎来一场浩劫,所以,他便因此而变得渺小,无所谓了吗?他的感受他的执着就变成了完全不重要的东西。 众生皆逃命,他却不惧生死,他是一块石头,千万年来永恒不变的石头,有人带走了他,教养了他,点醒了他,然后就这么一走了之甚至于连一句话都没说就丢下了他,这对于曲觞而言,比死还难受。 他的浩劫早就来了。 “我要问,”曲觞坚持道,“他欠我一个答案,我一定要问。” “怎么这么倔呢?!”司命咒骂一声,收回星盘,无可奈何道:“先离开这儿。” 再待下去,不仅曲觞要被冻死,他也要受重伤。 司命不敢冒风险,拎起曲觞飞入上界,落地的一瞬差点又跌落下去。 仙界坍塌的速度比他占卜的还要快。 司命一手拽着曲觞,将人稳稳扶住后,自己再上来,一眨眼的功夫,曲觞已经不见了。 司命都不用算,就知道曲觞这肯定是奔着丹宸子去了。 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沾上就躲不掉了! 好不容易丹宸子才答应成婚,可不能让曲觞坏了事! 司命只得快速往丹宸子的仙殿赶去。 曲觞比司命要更快。 他离开了仙界十年,却一直没忘记回家的路。 仙殿变了样子,仍是空荡荡的,却到处装点了喜庆又热闹的红色,曲觞想起来了,司命说丹宸子就要大婚了。 对啊,丹宸子要和桃花仙子大婚的。 殿外高大的桃花树落下纷纷花瓣,亲昵地向曾经的玩伴飘来,曲觞用手拂开桃花瓣,往殿内奔去。 修长的身影依旧着了一件白袍,丹宸子未穿红色,一如往昔,面容沉静,冷冷地在殿内注视着殿外的曲觞。 曲觞停下脚步。 体内金色的印交相呼应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