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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墙成精了 第65节

    蒋文彬气疯了,那次吵得很厉害,蒋文彬摔了家里的一个花瓶,夺门而出。

    叶小娟自己蹲下来收拾,一片片地捡碎片,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喃喃自语,“旧货市场买的,十块钱呢。”

    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最好的归宿就是被丢进垃圾桶。

    可叶小娟破碎的婚姻却一直苟延残喘了下去。

    蒋文彬最后还是没留在首都,他回到南方,在大学里任职教书,他在学校里是温文尔雅的教授,回到家里却是对叶小娟寸步不让,他似乎是在报复叶小娟,以一种进攻的态度,不遗余力地对叶小娟挑剔。

    “骨子里的小农思想。”

    “无知妇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叶小娟从蒋文彬的“批评”中学到了不少知识。

    有的时候,她睡糊涂了,一觉醒来,也会产生疑问,那个在油灯下说着,“小娟,你手真巧”的男人是真的存在过的吗?还是,因为时间太久,她自己美化了那段记忆,其实从一开始,蒋文彬就只是将就,只是不得已,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像她这样爱过他。

    关于这个问题,叶小娟从来只是自己想,她没有再问过蒋文彬了。

    像她这样的“乡下人”谈什么爱不爱,还是和一个大学教授,多奇怪啊?

    大学教授是份体面的工作,收入在当时也不算低,加上单位分配了房子,一家人可以说是以衣食无忧。

    叶小娟没有选择在家里不上班,而是找了个服装厂的工作继续上班。

    对此,蒋文彬很反对。

    “家里又不缺你那几十百来块钱,何必出去累死累活地挣那一份辛苦钱?”

    “说出去,别人以为是我虐待你。”

    冷言冷语,叶小娟通通不听,她坚持去上那一份班,挣她自己的那一份工资,她不靠蒋文彬养,在她心里,她和蒋文彬已经不是夫妻了,她和蒋文彬只是共同抚养一双儿女的关系罢了。

    后来儿女大了,叶小娟想过离婚,只是被亲戚朋友们拦住了,说以后孩子找对象,人家一听是单亲的,容易被歧视,不好找对象。

    叶小娟考虑了很久,知道那些人说的都是对的。

    好像每一个阶段,她都有不能离婚的理由。

    现在老得快一脚迈进棺材了,不能离婚的理由又变成:离了婚她就过不下了。

    “我七岁的时候就没了爹妈,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没靠过别人,我不信我离了谁,我就过不下去。”

    叶小娟脸上流露出经历岁月风霜后的坚毅。

    杜程能看出来,这是个拥有着高贵内心的人类,她善良、温柔、无私、隐忍,将所有的苦难独自咽下,给她所爱的人只留下美好,甚至于在人生的尽头才考虑自己真正的选择。

    “我也信。”

    杜程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没有同情,纯然的敬佩和欣赏。

    这个笑容给了叶小娟无穷的力量。

    “我要离婚。”

    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掷地有声。

    杜程:“好。”

    “离婚前,你想不想跟他说清楚?”

    “说清楚……”叶小娟苍老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神采,泪光洗刷了她的眼珠,她哽咽道,“我要跟他说清楚。”

    即使他不在乎,即使她已老了,即使她是个“乡下人”,她也要说清楚。

    她这一生,就欠一个说清楚。

    第51章

    “蒋教授,饭吃好了出来遛弯啊?”

    蒋文彬温和点头,“是啊,出来消消食。”

    “叶老师呢?”

    “她这两天风湿又犯了,在家歇着。”蒋文彬面色如常,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已经和妻子冷战了数月。

    “年纪大了是该保养了……好,我去超市,回见啊蒋教授。”

    蒋文彬在小区里溜达了一圈,和许多人都打了招呼,这个小区里住的基本都是大学和附校的教师,互相都很熟悉,对彼此家里的情况也都很了解。

    蒋文彬的老婆是个乡下人,在服装厂上班,邻里邻居也都知道,不过蒋文彬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为了给蒋文彬一个面子,所有人在蒋文彬面前都跟着叫叶小娟一声叶老师。

    蒋文彬去小区门口的烧饼摊子买了个糖烧饼,在小区凉亭那边看人下棋边吃完了这个糖烧饼,下棋的两人下完一盘,让蒋文彬也来下一把。

    “来嘛,蒋教授,你这一手棋在s大是有名的啊,指点指点。”

    “不了不了,”蒋文彬摆摆手,面带笑意,“家里还有事呢。”

    “哦哟,蒋教授,赶着回去洗碗啊。”

    蒋文彬和叶小娟这对“秀才”和“兵”的夫妻关系也是小区里的熟人们经常拿来调侃说笑的,都知道蒋文彬是个妻管严,工资一分不少上交给老婆,还要成天受老婆的气,大家都说叶小娟呀,是中了头等彩票了,一个乡下人能拷牢一个大学教授。

    蒋文彬和人说笑几句,把沾了糖饼的手在附近的水池洗干净,整理了衬衣的褶皱,将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才往家门口的方向去走。

    叶小娟最近又闹得厉害。

    蒋文彬对叶小娟的这种间歇性发作已经见怪不怪,从他上大学开始,他就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摩擦越来越多,当年他是有机会留在首都的,可以说是很大的机会,学校里的老教授很看重他,有意让他当接班人。

    可惜叶小娟说什么也不肯他留在北京,如果他要留北京,那就离婚,蒋文彬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回了南方。

    他的妥协也并没有换来家庭的和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他起初认识的温柔大方的叶小娟不见了,他的妻子浑身是刺,逼得他也不得不武装起来,现在家里就是战场,他和妻子就像是阶级敌人。

    怪不得凶杀案一发生,警察就马上要先怀疑配偶,夫妻之间呀,实在是太容易发生矛盾了。

    蒋文彬边想边摇头,脸色阴沉地站到了家门口,长叹一口气后才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的人听到开门声循声望去,蒋文彬看到一个陌生的漂亮青年端着茶杯向他打了声招呼,“你好,蒋文彬。”

    蒋文彬听到对方的招呼先是愣了很长时间。

    虽然这三个字是自己的名字,但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对他直呼其名了,蒋文彬看了叶小娟一眼。

    叶小娟没有再冷漠不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段关系到了结尾的时候,也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样,愤怒这种情绪早就随着漫长的岁月消逝,留下的只有执着与等待结束的平静。

    “这个孩子,是我的朋友,”叶小娟心平气和,“也是我的见证人。”

    “见证人?”叶小娟主动开口,蒋文彬也不再争锋相对,他背着手站在两人不远处,“见证什么?”

    “有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

    “我不想听——”

    在外温文尔雅的教授很不耐地挥了挥手,对妻子即将要引爆的战争采取回避的态度,他猜也能猜到叶小娟要说些什么,她对于他的不满,对于这段婚姻的不满,对于生活的不满,而那些东西在蒋文彬心里,全是叶小娟自找的,她想要钻牛角尖,想要不痛快,他不奉陪。

    蒋文彬边挥手边去开冰箱,“我不想跟你吵,你要发病,你就尽情地发病,我不干涉,你也别托我下水,”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碗绿豆汤喝了一口,“我也劝你好好想想,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没有符合一个长辈该有的身份,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好自以为是的男人,杜程坐在这儿不过听了蒋文彬两三句话,心情已经很不愉快,他看向叶小娟,叶小娟脸上的平静更像是一种长年累月习惯后的麻木,她已经给自己修炼出了一身的铠甲,对于蒋文彬的这些话早已刀枪不入了。

    “我今天不是想跟你吵架,我们坐下来,认认真真、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好吗?”

    冰箱后,蒋文彬听到妻子温和地近乎恳求的话语,脸上神情稍稍缓和,甚至于有些怀念,他似乎很久没听到叶小娟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话了,这么多年,要么就是冷言冷语,要么就是阴阳怪气,彼此之间是真的很少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在蒋文彬的记忆里,上一次夫妻二人“好好说话”,好像还是小女儿的婚礼上。

    “好吧,”蒋文彬清了清嗓子,关上冰箱门,“你想说什么。”

    “那张照片。”

    “哪张照片?”

    叶小娟从身后拿出塑封保养得很好的老照片,“这张。”

    蒋文彬近视眼,走近过来一看到那张照片,平静的脸色顿时变了,“你又要吵?!”

    声音一下拔高了几度。

    杜程撑着脸,静静看着蒋文彬,他心想,嘴上说着不想吵架的人看上去进攻性要强多了。

    蒋文彬注意到杜程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这是我们的家事,麻烦不相干的人出去。”

    “我并不是不相干的人,”杜程撑着脸,神情悠闲,“我说过了,我是你俩的见证人,蒋文彬,你对自己的老婆说话就是这么没有耐性的吗?当初在乡下,你老婆挑粪,你在家里干吃饭不干活的时候,声音也这么大吗?”

    听到杜程提起从前,蒋文彬非但没有面露愧色,而是恼怒地看向叶小娟,随后做了个平复呼吸的动作,语音冰冷又平淡道:“你又跟别人说家里的事了,成天说当年的事情有意思吗你?”

    “我现在就想问清楚这张照片,”无论蒋文彬说什么,叶小娟都充耳不闻,她翻过那张照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娟秀潇洒的字迹,出自一个女孩的手笔。

    蒋文彬怔住。

    久远的记忆模模糊糊,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

    短发,夹克衫,端着酒杯,爽朗地打着拍子在酒桌上唱歌,引起阵阵叫好声。

    女孩的名字蒋文彬已经记不清了,但的确是有这么个人。

    照片上的字什么时候写上去的,蒋文彬也是完全不记得了,上大学,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清。

    他倒是很清晰地记得,为了这张照片,他和叶小娟吵了一架,那次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这个东西,几十年前的了,你要知道它你有什么意思?”蒋文彬仍是不耐。

    叶小娟坚持,“我想知道,我今天就想知道。”

    在蒋文彬面色突变要发怒前,杜程慢悠悠道:“有人说今天不想吵架。”

    蒋文彬的火气还没发出来就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好,你想知道,行,”蒋文彬背着手踱了两步,最后掷地有声道,“女同学写给我的,她喜欢我,怎么了?”

    叶小娟如释重负,她腰背一下就放松了下来,脸上笑容释然,当初她没有猜错,“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叶小娟,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蒋文彬满脸荒谬,“我告诉你,我只能承认,女同学是对我有意思,而且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不止一个女同学对我有意思,但我——蒋文彬,用我的人格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叶小娟笑了笑,声音轻柔道:“你说的对不起我的事指什么?指你跟别的女人好上了?蒋文彬,你不用急,我知道你没有,但我问你,你听好了,我再说一次,你不要急,你在这段婚姻里,难道就没有一刻开小差的时候?你把这张照片藏在行李箱的夹层里,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心思?我来首都看你,你跟别人说我是你亲戚,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我配不上了你,你的虚荣心让你厌弃我,厌弃这段婚姻,你是不是有很多时候都幻想过,如果你的老婆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人,你会轻松快乐许多,如果你的老婆也是个跟你一样的体面人,你就不会对别人说你还没有结婚。”

    从前的争吵,两人都是藏着掖着,只有情绪上的冲锋与争执,这次叶小娟一口气把她想说的话挑明了,把蒋文彬这个人的心思说透了,她不仅是说给蒋文彬听,也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