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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墙成精了 第59节

    黑色手套放下,环住他的肩膀,扶着他转过身靠在了宽阔的胸膛上,头顶传来温柔的触摸。

    杜程双手拽着姬满斋的西服,额头抵着干净的西服,眼泪汹涌地从他眼睛里流出来,让他的胸膛没再那么发紧。

    起先,他咬着牙关无声地哭泣,随后,他的喉咙也开始发疼,他必须要说出来。

    “他没有机会了……”

    “他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

    妖怪的死太残忍了,毫无希望,无尽黑暗。

    头顶的手顿住,随后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双臂箍住他,他听到姬满斋说:“抱歉。”

    造物主为什么对妖怪这么残忍呢?人类,无论犯了多大的罪,他们总有机会投胎转世再来一次,前世犯了罪,所以今世就要被残酷对待吗?分明是两个人啊。

    *

    欧阳玉在医院醒来,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记忆只停留在去见一个热爱跳舞的学员的路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晕倒了,又是怎么来到了医院。

    医院的人请他联系家属,欧阳玉无奈地表示自己这一生未婚,家人也都过世了。

    医生半信半疑,怀疑欧阳玉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我说的是真的。”欧阳玉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掀开被子正要下床,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立刻僵住了。

    他忽然感觉不到他的腿了。

    欧阳玉双手颤抖,“大夫,我的腿怎么了?”

    被在医院门口发现的昏迷老人醒了,身上没有受任何伤,意识也很清楚,却意外地失去了对双腿的感知。

    医生们也很诧异,给欧阳玉从骨头肌rou到神经一顿检查,完成查不出问题,这是两条相当健康,健康到超越了这个年龄段的腿。

    而病人的表现就像是瘫痪一样,完全无法支配自己的双腿。

    身体上查不出问题,医生们只能把欧阳玉转到精神科,去排查是否是心理因素导致欧阳玉忽然失去对双腿的掌控权。

    欧阳玉在起初的慌乱后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这两条腿。

    年少的时候,他曾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当时医生断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可奇迹发生了,他不仅站了起来,而且复建得非常顺利,复建后,他拥有了比之前更有力更灵活的一双腿,成为了知名的舞蹈家。

    经历过那样绝望的岁月,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早不像毛头小子那样焦躁,对医生的束手无策也抱以温和态度,“也许是我这两条腿跳了这么多年累了,想让我这老家伙歇歇。”

    医生们已经核实了欧阳玉的情况。

    老人家的确是孤身一人,舞蹈家,热衷公益,身边也没什么可托付的人,也让医生们很是同情,幸好欧阳玉本人倒是很乐观,留院观察还夸医院热闹。

    叶小娟瞒着孙女来看欧阳玉。

    “欧阳老师,是不是那个小同志把你怎么样了?”叶小娟满面愁容道。

    欧阳玉坐在轮椅上,“哪个小同志?”

    叶小娟急了,“就是在小区让你跟他走一趟的小伙子,人长得可标致了。”

    欧阳玉说他想不起来了。

    叶小娟也只是干着急,她可惜地看了眼欧阳玉的腿。

    “小叶,”欧阳玉看出她的难过,轻声安慰,“不用担心,我觉得现在这样也蛮好,跳了几十年,难得有时间休息。”

    叶小娟抹了把眼泪。

    “我已经联系安排了,过两天就会有新老师来老年舞蹈班。”欧阳玉温和道。

    叶小娟又抹了把眼泪,“欧阳老师,好人该有好报。”

    欧阳玉:“我这不是挺好的?你放心,你的情况我已经向法律援助中心的小韩反应了,她联系你了吗?”

    叶小娟点点头,白发荡漾在她爬满皱纹的脸颊旁,“联系了,昨天联系的,她打电话给我了,小韩人挺好的,她劝我不要离……我没养老保险,这么大年纪了,离了,以后一个人日子不好过。”

    欧阳玉听完,温和道:“小韩说的也的确是该考虑的现实因素,你自己觉得呢?”

    叶小娟沉默一会儿,她抬起脸,医院的窗户上模模糊糊地印出她的脸,她已经不年轻了,她老得都快要走不动了,坐公交车上一趟医院也费了不少功夫。

    “我也不知道,”叶小娟呐呐道,忽然道,“欧阳老师,你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呢?”

    欧阳玉叶看向窗户,他也已经很老了,老得有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我……”欧阳玉闭了闭眼睛,微笑了一下,“没遇上对的人吧。”

    中午护士来送盒饭,欧阳玉温文尔雅极好说话,年轻护士不由开欧阳玉的玩笑,“老先生,刚刚那个老太太是您女朋友吗?”

    欧阳玉拿筷子,笑道:“小姑娘不要乱说,她是我舞蹈班的学员,”他顿了顿道,“命很苦的。”

    叶小娟冒着大太阳在车站等公交车。

    等待的座位坐满了人,有年轻人有中年人有小孩,大家无一例外地埋头看着手机。

    人情在现代社会已经很淡漠了,不像她那个时候在村里,一个村就是一个大家庭,到处都热热闹闹的,谁家老人少一口饭,少一碗水,顺手就拿过去了。

    小韩说的对,离了,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都活不下去。

    可不离,她今年七十六,身体也不好,也没几年可活了。

    年轻的时候也想离,想着离婚是件多丢人的事情,家里还有孩子,没了娘可怎么活啊,咬咬牙忍了。

    中年的时候又想离,儿女们都大了,她总该不用忍了吧?可儿女们要结婚,父母离婚了,传出去对他们多不好,想想,又忍了。

    就这么忍啊忍啊……忍得她都快老死了……一辈子,就快这么忍过去了……

    叶小娟低着头默默地流眼泪。

    人情冷漠也好,在大街上掉眼泪也不怕丢人。

    “那个……”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手上拿着摘下的耳机,“您没事吧?是哪不舒服吗?”

    叶小娟张了张嘴,忙摆手,“没事,小姑娘,我没事。”

    公共汽车来了,叶小娟跟着人群上车,长发的小姑娘站在阳光下,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嘟了嘟嘴,重新把耳机戴好,看着手机脸上露出鲜活的笑容。

    叶小娟低头,用粗糙的掌心抹去眼泪。

    她也曾那样年轻。

    第45章

    窗外蝉鸣声声,这个夏天实在漫长,令所有人都有点受不了,绿叶快被猛烈的太阳晒化,叶尖浓绿欲滴,午后空气沉闷,似是即将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雨。

    杜程坐在长椅上,他的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静静看着病房内的欧阳玉,欧阳玉正坐在床上揉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腿,神情怔怔的。

    杜程偏过头看了一眼姬满斋的西服,“真的洗不掉吗?”

    西服胸口痕迹斑驳,星星点点的不太显眼,是那天他留下的泪水痕迹。

    姬满斋这身衣服显然不是凡品,杜程认为它更倾向于一件防御类的法器,这样的法器很难被损坏或者留下痕迹,更何况是姬满斋的法器呢?

    杜程视线下滑,姬满斋的手套同样也被他的眼泪弄脏了。

    姬满斋回避了这个话题,“想吃点什么?”

    病房内,护工送来了盒饭,欧阳玉感谢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不像一开始住院时那么云淡风轻了。

    “宝宝不哭了,mama给你买冰激凌,痛痛飞走了。”女人抱着痛哭的小孩从医院大楼里出来,母子二人经过长椅边,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夏天里一身黑色西服奇怪打扮的姬满斋,倒是杜程目不转睛地看着抹眼泪的小孩。

    帽沿跟着转动,姬满斋环手望向杜程,“要吃吗?”

    杜程看小孩,是因为想起那天自己失控痛哭的样子,脸微微一红,“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吃冰激凌。”姬满斋起身,轻拍了拍杜程的肩膀,压下帽子转身向医院外走去,杜程看着姬满斋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起来,意识到自己在笑后,又很快把笑容压下,继续紧盯着欧阳玉的那间病房。

    欧阳玉正在吃午饭,房间里其他病人都说好了一样热热闹闹地有家人陪伴,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筷子在盒饭里动得很缓慢,他像是静止在热闹人群中的一幅画,格格不入地落寞。

    重新失去双腿的老人忽然间变得苍老了,杜程看着欧阳玉,想到欧阳玉年轻时候的样子,欧阳玉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很清秀的美少年,可他老了,再好看也是老了。

    他仍记得孟诗平的回忆中曾感叹,她年华老去,色衰而爱弛,丈夫也喜欢上了别的年轻女子。

    欧阳玉已经这么老了,周隔海还在乎他吗?还会为了他出现吗?

    正在这时,杜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眼珠动了一下,视线迅速地移到医院走廊处。

    清瘦的少年穿着普通,步调沉稳,混迹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他一步一步走向病房,在离病房只有一步之遥时,脚步忽地顿住,他转过脸望向窗外,视线准确无误地与医院楼栋下的杜程对上。

    多日不见,杜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很奇怪的是,他以为他会愤怒地立刻冲过去,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隔海,而周隔海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感觉到了相似的内容。

    “他知道了。”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周隔海抬起手,向着杜程的方向压了压,又指了指自己,无声道:不要动。

    杜程坐在原地没有去追,他有种直觉,周隔海会过来的,他不会再逃了。

    中午的太阳是液体状的,倾泻而下,让人也跟着融化。

    人群来来往往,少年仔细地躲避着人群,从拥挤的医院大楼出来,没有碰到任何人。

    杜程的目光一直看着周隔海的两条腿,笔直修长的两条腿,走路带风,稳稳地停在他面前,他好像又有点不认识周隔海了。

    杜程仰起脸,周隔海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一副厌世脸,“一个人?”

    “不是,”杜程平静道,“他去给我买冰激凌,虽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也可以随时把你碾碎。”

    气氛凝滞。

    小妖怪刚和他认识的时候,天真又单纯,他说什么,还要拿笔记记下来,好像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

    现在,那种信任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防备着,像随时会被伤害一样,警惕地将自己所能依靠的东西悉数拿出来保护自己。

    周隔海过来,平静地在离杜程一人远的地方坐下。

    “你的腿……”

    杜程先开口了。

    “暂时的,”周隔海顿了顿,“抱歉,雄赳赳是我杀的。”

    杜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很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第一,他知道了我续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