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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意 第17节

    “知意,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陆知意正准备剪灭烛火时,洛擎远轻声开口问。白日在花园里,陆知意躲野猫的步法有些许前世的影子,并不像他一直表现的那样,文不成武不就。

    “当然没有呀。”

    烛火被剪灭,屋里瞬间变得漆黑,只能隐隐看出一道轮廓,洛擎远轻声道:“知意,你从前写了保证书,不会对我撒谎。”

    模糊的记忆浮现,陆知意浅浅笑了一下,意识到洛擎远看不见,笑容又没了:“放心吧,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说完这句话,陆知意飞也似的遛出房间,生怕洛擎远还问他什么。

    小骗子,跑得倒挺快,迟早要收拾他一顿,洛擎远心想。

    深夜,洛擎远出现在陆恪行的书房中。

    “关于你当初受伤,我查出一些事情。”陆恪行道。

    “除了和洛家有关,还有呢?”

    陆恪行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裴”字。

    裴家目前由裴太傅当家,他身为两朝元老,更是继后的父亲,二皇子陆恒的外祖父。

    很显然,事情已经不单单和洛家的家事有关,背后还牵扯到了夺嫡。

    “你从牢里带走的人呢?”

    “他们在很安全的地方,等到需要的时候,那些人自然会开口。”洛擎远道。

    陆恪行知道洛擎远的母亲给他留下了不少可用之人,倒也没继续问下去。

    “殿下就这么相信我?”

    陆恪行直接给了洛擎远肩膀一拳:“要是连你和知意都不再可信,那我这个太子也不必做了。”

    离开陆恪行的书房之前,洛擎远忽然看了一眼屏风。

    “意儿。”陆恪行走到屏风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擎远,你的身份。”

    “再说吧。”陆知意瞬间变得可怜兮兮,低着头对手指,“我不敢让他知道。”

    “你瞒得越久,要承受的后果就越严重。”陆恪行道,“别仗着擎远宠你,他脾气没你想的那么好。”

    “那就等回京城之后,他腿伤治好再说。”

    “你的事情自己解决,到时候别来找我哭就行。”

    “我陆知意就不会哭。”

    陆恪行打开桌上的食盒,他这两日有些咳嗽,里面是一碗汤药,他笑着看向陆知意:“弟弟,孤要喝药了。”

    苦涩的药味瞬间充斥在房间里,陆知意眨眨眼,眼珠子断线似的往下掉:“陆恪行,你欺负人。”

    陆恪行三两口喝完药,打开窗户通风:“不逗你了,明日还要去城中巡视,早点回去休息。”

    陆知意面上一脸不悦,心里却不怎么生气,陆恪行只在外面成熟稳重,实际上幼稚得很。他看着陆恪行笑,心里忽然浮上些许难过,好像曾经差点就永远失去过一样。

    原本以为来河州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他们很快就能够返回京城。谁知道第二天,陆恪行他们却在闹市遭到异族死士的攻击。

    汇报完街上发生的事情,叶子小心看了洛擎远一眼,被吓得语气一变:“大公子!”

    茶杯在洛擎远手中化成齑粉,他声音冷静地过分:“顺着这条线查裴家与北境。”

    叶子鲜少见到洛擎远这个样子,几乎都与世子有关。上一次,大公子发这样大的火是因为,宫里的宴会上,二皇子陆恒哄骗五岁的陆知意,把他关进荒废许久的冷宫。

    陆知意被冻了一夜,被找到时呼吸都已经极为微弱,足足养了一个冬天才将身体养回来,大公子更是开了夫人留下的私库,拿出许多宫里都没有的名贵药材。

    陆恒,洛擎远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很快,所有字迹都被墨水覆盖。

    前世,陆恒在来年春猎时马匹受惊,意外闯入山林深处,躲避野兽袭击滚下山崖,虽意外捡回一条命,但成了废人,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洛擎远猜到,这件事估计是陆知意所做。

    再后来,裴太傅勾结北境异族,大军压境。彼时,大晏缺兵少将,洛擎远临危受命,领军去北境。

    也是那一场战争,洛擎远失去母亲留给他的全部暗卫。

    陆知意甚至被捉去当成人质,更是在那次之后,他开始服用激发内力的丹药,毒也越积越深,直到药石罔效。

    战争结束后,裴家被诛九族,继后被赐死,陆恒很快也随他们而去。

    重生之后,洛擎远一直在查裴家与北境的联系,始终是一头雾水,而现在终于有了点线索。前世未来得及清算的账,现在也可以一一计算清楚。

    第22章

    “擎远哥,我受伤了。”陆知意举着右手,眼里都是委屈,好像是只讨安慰的小奶狗。洛擎远心想,哪里是什么小奶狗,分明就是只能折腾死人的小狐狸。

    看穿之后,对于陆知意的讨好卖乖,洛擎远不为所动:“去找师父看了吗?”

    “还没有。”陆知意道,“已经让人包扎了,他们一点都不温柔,很痛。”

    “带着那么多人出去,你还能受伤,那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鼻尖是浅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浓烈的药味,洛擎远心里情绪翻涌,差点又要控制不住,“还不快去师父那儿!”

    陆知意看出洛擎远真的生气了,尽力组织好语言解释上午发生的事情。

    随着患者逐步减少,河州已渐渐恢复原有的景象,在城中巡视时,范留走在最前面,陆恪行两兄弟被护在最中间。因为路两边的摊子上有些比较新奇的物品,陆知意很快被吸引过去。

    在陆恪行与范留讨论事情时,陆知意随手拿起一束没见过的花,他看向摊主,这人的模样不太像是中原人,口音倒是十分标准,陆知意好奇,就多问了一句。

    那人跪地行礼:“回大人,小的来河州已经十多年,靠种植中原没有的花卉谋生。”

    陆知意没说话,视线巡睃一圈,在场所有人都垂着脑袋,身边也有许多护卫,但他仍隐隐感到危险的存在。

    在京城,陆知意都没见过多少异族人,谁知道小小的河州倒有不少。他对来中原谋生的普通百姓没有意见,但想起来洛擎远的伤,难免会迁怒。

    就在陆知意放下花束时,他注意到摊主忽变的眼神,不像是普通百姓,反而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不动声色挡在陆恪行身前,同时向暗卫打出手势。城里一片热闹,没人会注意,街上少了几个摊主。

    听完陆知意的解释,洛擎远问:“那你怎么会受伤?”

    “其实只划破一小道,一点都不严重……”洛擎远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陆知意急忙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顾着注意异族人,谁知道我这么招人恨,又引来其他杀手。”

    “胡说八道,我看就应该找根绳把你拴在家里,每次出门都要惹事。”洛擎远气道。

    陆知意笑着把双手伸到洛擎远面前:“喏,现在就拿去绑着吧。擎远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在洛擎远的前世记忆中,陆知意的腕上曾戴着一根银色的链子。洛擎远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心道,早晚让这小混球知道人心险恶。

    秦蝉边给陆知意换药边道:“你们俩可真行,一个还没好,另外一个又受伤。”

    “谁让世道险恶,防不胜防。”陆知意装模作样道。

    “还是小知意最可爱,等回京就拜师好不好?”秦蝉问。

    陆知意看了一眼洛擎远,小声道:“不要,一看书我就困,会砸了神医师父的招牌。”他才不要做洛擎远的师弟,那家伙古板得很,更要把他当成亲弟弟对待了。

    “一个二个都没良心。”

    陆知意眼珠子转了转:“擎远哥的师父就是我师父,没差别,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当弟弟也能变成一家人呀,陆知意想。

    “就你会说话。”秦蝉过去给洛擎远把脉,面色一变,“我怎么和你说的,忌劳心伤神,忌情绪大动,你腿还想不想要了?”

    陆知意傻乎乎问:“擎远哥怎么了?”

    “别管他,年纪轻轻的,成天就爱钻牛角尖。”秦蝉道,“去屋里抄十遍《清静经》,不抄完不准吃饭。”

    “是,师父。”

    秦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转头看向陆知意:“小知意……”

    “怎么了?”

    “你洛哥哥受伤之后,先是整日里颓废,如今好不容易振作,又像是老了二十岁,一点活力都没有。”

    陆知意把头凑近一些,小声问:“神医师父,那我能做些什么?”

    秦蝉看了一眼房门,清了下嗓子后道:“他最在意你,等回京以后,平日里你多带他出门,做点年轻人爱玩的事情。”

    陆知意面露为难:“擎远哥会烦的。”

    秦蝉冷笑:“别担心,他心里该乐开花了。”他早就看透了蠢徒弟的心思。

    “那……那好吧。”陆知意笑得像只小狐狸,“神医师父,是你让我帮忙的!”

    秦蝉轻轻弹了一下陆知意的额头:“还有你也是,别成日里想东想西,什么都闷在心里,要学着去依靠身边的人。”

    依靠身边的人,陆知意眼神逐渐黯下来,他不敢。害怕秦蝉看出来什么,陆知意急忙道:“我去看看擎远哥经书抄完没有。”

    洛擎远听见声响,没有抬头:“进来做什么?”

    “神医师父让我来帮你研墨。”

    “去那边老实坐着,手上还有伤,逞什么能?”洛擎远没好气道。

    “你这经都抄了两三遍,脾气倒是一点没减。”陆知意嘀嘀咕咕。

    听见这话,洛擎远手一顿,写歪了一行,他看了眼陆知意,心道,你如果不在我眼前乱晃,我还能清净不少。

    想法都写在脸上了,陆知意心想,现在可不是我故意想要缠着你,是你师父吩咐的。

    最后洛擎远端坐了一下午,抄完的纸摞成厚厚一沓,早就不止十遍。只是究竟清没清静,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以为是在奉命办事的陆知意又缠着洛擎远一起吃了晚饭,仗着手受伤,还非要让人喂。受前世相处模式的影响,洛擎远喂得非常顺手。陆恪行只过来待了片刻,很快就走了,他弟弟与洛擎远真的很不对劲,而且他们俩自己都没有发现。

    身上的伤口到了夜间忽然开始疼,折腾好半天,陆知意才勉强入睡,却陷入了梦魇,落进接连不断的梦里。

    在那些梦里,哥哥、父王、爹爹、宁叔……许许多多的人都因为他而死,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护不住这些人。最后,洛擎远也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脸上写满了厌恶。

    当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日光明亮却没有暖意,梦中的痛楚仍然清晰明了,郁结于心口。陆知意盯着床顶的雕花纹路出神,满心的难过无处发泄,泪水逐渐聚集、落下,而他毫无知觉。

    门外,叶子问:“世子,现在要用饭吗?”

    陆知意回过神,哑着嗓子道:“送过来吧,我需要养伤,今日就不出门了。叶子,你等会去神医师父那儿帮忙吧。”

    另一边,洛擎远被秦蝉抓壮丁,在药房理了一整天的药材,说要他修身养性,避免情绪起伏。整理完最后一箱药材,洛擎远一抬头就看见陆恪行略显焦急的脸:“有事?”

    “意儿呢,没来你这儿?”

    洛擎远眉头蹙起:“我一整天都没见到他,叶子说他养伤,不想出门。”

    “刚才下人来禀,送去他房里的饭菜都原封不动被拿回厨房,我还以为他来了你这里。”

    那家伙又折腾什么,被关起来一下午,洛擎远满心不悦,他拂去衣袖的灰尘:“走吧,过去看看。”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昏暗的夕阳透过窗纱。陆知意蜷缩着身体,靠在床的角落里,表情有些木,好半天才做出反应:“哥,擎远哥,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