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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骁看顾琳琅为向他吼出这一句,脸色越发苍白了,不敢再杵站榻边。“朕出去,朕出去”,他一边赶紧说着,一边挪动脚步,三步一回头地走出寝殿,站在间隔内外殿的隔扇门外,探头望着内殿动静,心忧如焚。 殿内,顾琳琅转看向儿子的眸光,变得温和,她轻握了下儿子的手,低对他道:“阿慕,你也出去吧。”她看孩子因为担心她而不肯离去,勉力抬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安慰他道:“不会有事的,娘亲会平平安安地生下腹中孩子,就像从前生你时那样,你父亲……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会保佑娘亲的,没事的,听话,出去吧。” 颜慕不想母亲在疼痛之余,还要为他担心,只能听话地选择离开。他走至寝殿门外,看晋帝穆骁正扒站在门框旁,探头朝里张望,想到眼前这个可恶的男子,不仅有杀害他父亲的嫌疑,还害得他母亲今夜如此痛苦,心恨得简直想扑上前去,生啖其rou! 可,人在屋檐下,他尚未拥有可以拯救母亲、对抗穆骁的能力,只能像父亲从前在楚宫时,暂且隐忍着。颜慕暗暗攥紧拳头,选择了沉默忍耐,只是心中对穆骁的恨意,在忍耐中,又深了一重。心系母亲的他,亦不能走远,就站在寝殿门边,踮脚向内张望,并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希望母亲今夜平平安安、少受苦痛。 侍立在外殿的总管郭成,默默看着寝殿门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各扒着一边门框,极力朝内张望,不仅面上神情是一样的忧急万分,甚至手足等身体部位,在焦急时下意识做出的小动作,都有些近似,忽觉眼前这情形,看起来很像一对亲父子。 但,只在心中默想了一瞬,郭成就在心内,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以打断自己这胡思乱想。他暗责自己清醒些时,忽起的大风,骤然透过门窗涌入,吹得殿内帘幕狂卷,鎏金灯树上的点点明亮灯火,也俱在烈风中,摇摇欲熄。 宫人们忙将外殿门窗关上,殿门刚合,就听外头一道雷鸣暴响,紧接着倾盆大雨,在呼啸狂风中,骤然落下。因怕将要生产的夫人受寒,寝殿内的宫女嬷嬷等,也将寝殿门窗关得紧紧的,于是没法儿看了的圣上与颜小公子,只能在寝殿门外,来回徘徊,忧心忡忡。 想到助产嬷嬷那句“妇人初次生产,要阵痛八、九个时辰”,颜慕暗想母亲从前生自己时,比之现在,忍痛忍了更久,心中既是内疚,又更敬爱母亲。他盼着母亲快些将孩子生下,早些结束苦痛,而一旁的穆骁,简直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轻视了妇人生产的疼痛,忘记了从前的顾琳琅,刺绣时被针扎破点血珠,都要冲他嚷痛。疼痛对他这久经沙场之人,忍一忍就过,但对顾琳琅……对顾琳琅…… 什么也看不着的漫长等待过程,对穆骁来说,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煎熬,殿外的一声声电闪雷鸣,像一道道劈在他的头顶,他的心在暴雨汇成的汪洋中,随着殿内动静,被卷挟地忽上忽下,一时像要溺毙,一时又像要惊跃出嗓子眼来。 正忧急交加地负手来回走时,一个急转身,偏又跟颜慕这死小孩,差点撞上。心急的穆骁,刚要命人,将在殿门前乱走的颜慕,带离此地,就听到“吱呀”一声门响。他见紧闭的殿门打开,一嬷嬷从内走了出来,忙将挡路的颜慕拨开,快步走上前去。 一见那助产嬷嬷,袖上手上都沾有鲜红的血迹,穆骁便感觉脑中嗡嗡,他急声问道:“怎么样了?生好了吗?可都平安?!” 嬷嬷却神情怯怯,眸光忧惶,“回禀陛下,孩子还没生下,夫人的情况,有些危险……奴婢斗胆请问陛下,若情势再危急下去,夫人和孩子难以一起保全,陛下……陛下是要夫人,还是孩子?” “朕要顾琳琅好好的!!!” 一声不假思索的急令后,被“危险”两个字,冲激得心如刀绞的穆骁,再忍耐不住,径奔入寝殿榻旁。榻上,顾琳琅似已力竭到神智混乱,口中喃喃地唤着“昭华”,一只手徒然无力地伸向半空,似想抓住爱人的手,身心虚弱地像只有一缕游魂牵着,唯有她口中的“昭华”,才能将她牵回人间。 “……在这儿……在这儿呢!!” 穆骁扑近前去,紧抓住顾琳琅的手,也顾不得心境有多复杂绞痛,只能竭力将顾琳琅哄回人间,一声声高道:“在这儿呢!!” 好像回到了她生阿慕的时候,她被沉重的悲伤压迫着,一只手紧紧攥着半枚冰凉的物事,另一只手,徒然地寻伸着,一声声哀切呼唤,随着无力的动作,自绞痛肺腑发出,悲切地唤着什么人。 濒临绝望时,有人走近,他握住她的手,告诉她道:“在这儿呢。”她一边哀声唤着,一边泪眼朦胧地看向来人,好像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又好像没有,只见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再地告诉她说,她一直以来,有多期待腹中的孩子,告诉她,她就快和孩子相见了,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倒下,一定要撑住,一定要!! 像是从中汲取了勇气和力量,她撑了过来,将阿慕生下。混乱的记忆与现实,如茫茫雾气交融后,又在眼前渐渐散开,琳琅神智清醒过来,见此刻握着她手的人,是晋帝穆骁,他深深地望着她,颤着声道:“孩子朕不要了,你要活着……你要活着!!” ……孩子……她与昭华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