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帝君
【越是温柔的人歇斯底里的时候越是疯魔,这点你不会不知道。】戴沐白看着蓝昊的眼神很温柔,却成了压垮蓝昊的最后一根稻草。 【唐银是自杀的。那道伤疤在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存在了。我知道他希望你能出现,所以唤醒了你。】 【他也爱你,可是永远无法触碰到你。所以为了寄托爱的方式,代价就是牺牲他自己来成全你的生命与自由。】 【那道伤疤不是我的罪证。而是他的坚决。】 【如何?听到真相了你很开心吗?后悔吗?老老实实经营着唐门便好,为什么要逆着他的性子来?你明知道他这人……】 【从来不是真的温柔。】 蓝昊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眨,血色的眸子却让人有种如海一般蔚蓝的错觉。 戴沐白也不动,脸上的笑容很僵硬。 有时候真相并不只是残酷,而揭露真相的人也并不一定不为所动。 或许一切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只有一种发展方式,但是其原因却是错综复杂的。 比如戴沐白,他爱美人更爱江山,所以青梅竹马的唐银袒露了真相他依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去阻止他走向死亡。 比如唐银,他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不施粉黛却涂了最浓重的油彩,除非他自己袒露,否则别人发现不了——包括另一个自己。 比如蓝昊,他妖艳绝尘,整日里浓妆艳抹的,似乎这种伪装可以欺瞒世人,但是三人之中,只有他心性至纯。并非单纯,而只是为所爱而不顾一切。 也许排除层层伪装,他们直接并不存在爱,但是随着一层层的浓妆艳抹,连自己也不清楚是否有过心动。 洋葱无心,剥的过程中不仅剥的人流泪,自己也会痛苦万分。 爱这种东西从未进入他们的心里,却在灵魂中刻下存在的痕迹。 点点滴滴,缕缕丝丝,惨惨凄凄。 蓝昊双目不闭反睁,眼眶中没有留下泪水,却莫名花了眼妆。 浓妆背后,仍是看不清猜不透的模糊的脸。戴沐白再见到唐银的第一刻,他便决定了这次不会放手。 可唐银不是甘心雌伏别人身下的人。 他邀唐银图谋天下,唐银也未拒绝,只是要求得比他意料之中还要多--在他的记忆中,唐银从来就不是贪慕权势之人。 但唐银的确是要求坚决。 戴沐白还是答应了严苛的要求。 他没有再对唐银犹豫。 于是唐银假意交好戴维斯,刻意迎合帝王。 说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犹有不及。 戴沐白不解,为何唐银能如此之快得到父皇信任。 唐银嘲讽冷笑,“你当真想知道?“ 戴沐白无言,终是没有问出。星罗帝王急召东宫江王归来。 东宫抗命,江王途中受伏生死难料。 戴维斯是个狠毒的角色。任用唐银,并不代表他如戴沐白将手中的权力毫无保留地托付。 当江王受伏的消息传来,唐银正在饮茶,眉眼弯弯,笑容浅浅。 他的面前是戴维斯,他费劲手段才教唆谋反的东宫太子。 茶杯里头的奇绒通天菊花瓣打着旋,不上浮也不沉淀。 他还是那样没有笑意的满脸微笑。 他还是指若葇荑,安安静静把玩茶杯。 戴维斯笑问他“你便不担心?” 唐银像是没有看到戴维斯笑容里欲杀他泄愤的怒气。 “不错,你要谋反的消息是我传的,抗旨也是我的一手策划…” “现在收手我们可以就势拿下星罗,你的戴沐白那边我自会撤了人手。”唐银没有反驳那句你的戴沐白。 已没了茶水的玉杯,杯壁上还有几瓣花瓣。 早在他们离别的那一日,或是更早,大概感情就已如花瓣凋零。 唐银还是在漠北边疆一座勉强算得上繁华的小城,不予派兵援助。 戴维斯的大军缓缓东进,所到之处无不生灵涂炭。 半月余,戴沐白在帝都现身,重新奉命北伐。 当戴沐白领兵时,武魂帝国撤兵,欲与星罗重修旧好。 东进大军受各地农民起义的阻碍。原本已经镇压过的城镇,再度爆发起不平的呐喊。 戴沐白虽然无用,但在我强敌弱的情况下也生生地打到诺丁城。唐银停军不前,戴沐白领兵不攻,都不过是因为在那诺丁城,当年二人初相识。 三军尽至城下,面对唐银大概实在不需要什么花哨的阵法__如他那般料事如神,只怕戴沐白会的那些尽都是皮毛。 唐银叫人缚了戴维斯,自己下了城楼,缴了兵器。 被捆着入了戴沐白的军帐的唐银依旧端的是一幅优雅的作派。才被松了绑便使出一招千手观音。 大帐之中,侍卫皆身亡,除却唐银戴沐白二人再无人知晓真相,戴沐白喉珠被伤,各断手足一只。终擒获唐三。返帝都之前也没有什么能透露的。帝君听闻消息轻笑。金銮殿上回响起并不年迈却已沧桑的笑声。 那是经历过一生悲喜的一代帝王,却终不得不走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道路。 唐银并没有迎来牢狱之灾。反倒是戴维斯这个真正的东宫被废了太子之位,沦为阶下囚。 “朕一生有二子,维斯够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却没有帝王之气。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帝王不应有任何一刻失去荣光……沐白的确没有相才帅气,不是统大事的人,但他有一点很好……他有你。”唐银挑挑眉,大概是有默许的意味。 这江山已乱,也不用唐银再去添一把火。那个开始老迈的帝王,育有二子,一子谋逆,那皇位的继承自然毫无异议。 若仅是为助戴沐白荣华登基,万人之上,若仅是为了自己高官厚禄,车尘马足,那他便不是唐银了。 老皇帝走得急,但却也很安详。那并不是对于自己继任的这个儿子能保住千秋功名的安心,而是生死关前的看透与彻悟。 · 他临走时留的话不是对戴沐白,而是对唐银说的,至于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只是在外人看来,唐银的的确确备受帝宠,风头无两。 他教唆前东宫谋反,自己毫发无伤,重伤太子,仍是无事,皇帝驾崩葬礼上笑得一派如沐春风的姿态,新皇也没有半句责备。 如果少了肆意洒脱,那唐银不是唐银,他不是平淡温和,超然世外,只不过是运筹帷幄,一切在手,大没有值得心烦之处。 天斗历廿五年,戴沐白登基,改年号为永安。 同年五月,拜唐银为相,官居右丞。 永安历二年,新皇力排众议,迁都诺丁。 右丞称病请辞,帝皇未允。 当初少年即展露锋芒的少年,如今已成了沉稳的俊美青年。 二十出头的年纪官居宰相,无人不叹他一生享尽荣宠, 戴沐白也不清楚他想要什么,只是他知道,高官厚禄权力无边绝对不是唐银的追求。 因为他仍然记得那一年,二人初始的时候,唐银一脸的悲戚。那份脆弱同今日的他差之千里。那是弱者才有的神情。 可唐银不是弱者。 至今仍记,二人结拜,他说什么都要做大哥。分明是七个人的结拜,到头来走到最后迈入朝廷的却只有他与唐银。 他们曾经说的是并肩闯荡江湖,叫世人记住他们的名字,惩恶扬善,百年之后子孙亦如此。 可事实上却是戴沐白做着没用的傀儡皇帝,唐银掌着生杀大权却不快乐。 夫以色侍君,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 无人不觉得唐银不是靠美色侍君,也无人不想见他失宠落魄。 可戴沐白的严重唐银从来就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相识那年唐银绝对算不上如今的风华绝代,他笑起来也不会眉眼弯弯,笑颜清浅。 但是那年的唐银却比如今的温善许多。 那一年的唐银也同如今一样让人有些摸不透看不清。 那一年唐银是会种下桃树,等满树花苞的时候尽数击落。 戴沐白问他为什么,他说盛开得最美的总要经受最落魄无助的结局。 只是未说,他不是那么冷血得舍得要看一树桃花败落。 那一年唐银是会育鸟二三,等他们学会高歌的时候一一放生。 戴沐白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只是未说,他不是那么残忍得要剥夺雏鸟腾飞的权力。 没有说的事情还有很多。 戴沐白走得那一年,唐银也精心照看了桃树。 只是这一年,他没有去击落花苞,然后将那花苞入酒入药。 而是看那一树花开,然后结果,最终腐烂,落入土地之中,静静地发臭腐朽。 最绚烂的一生迎接来最破败的结局。 他将曾经以桃花酿的酒,以桃花制的药,尽数埋入地下。 若隔世有人心缘到,自是会发现,然后去猜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经发生过什么,重要吗? 曾经遇见过什么样的人,有过怎样的回忆,有过怎样的约定,这些都重要吗? 反正曾经的说过的话都如梦呓一般,小孩子说的话,倒是真心,却不可全心托付。 一切已经过去的事情,一切已经完全可以预见到的事,都没有什么好值得期待的。 人还是那个人,情还是那段情,可经历了许多,还能用初心再去面对么。 那个唯一发现他的笑容不是曾经的开颜,他的优雅不是曾经的淡然,他如今背负的虚假不再是昨日的美好的人,却连问一句都害怕。 那一份宠爱,当真是温柔细腻,叫人喘不上来气。 戴沐白何尝不是帝王? 在那唐银的一生之中,戴沐白就是主宰他的喜悲的帝王。 他叫他哭,他叫他笑,他叫他面无表情却痛苦狰狞,他叫他欢欢喜喜却撕心裂肺。 那面上的一层壳子,不过是为了博得帝宠。 戴沐白又满意什么样的皮囊? 没有人知道,毕竟青涩的皇帝以为自己爱得是唐银,却看不透看不清他所爱之人的心思。 永安历三年,右丞结党谋权,私自向大月氏发起进攻。 戴沐白知情纵容。 星罗军长驱直入,一路生灵涂炭,死于强权镇压者,远胜于战死沙场的人。 群臣进谏,求罢免右丞,国法处理。 帝君不予理会,反为其战功加冕,封其锦冠侯。义取衣锦还家乡,冠翎归故里。 旁人只道帝君昏庸,独独唐银闻言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戴沐白这是借刀杀人!借他唐银的权,做他无能的事,杀他要杀的人! 那般攻于心计。 果真是内斗内行者十有八九外斗外行。 这年轻的帝王骗了他这么多年,却口口声声说视他如珍宝。 呵,江山之大尽在他手中,什么样的珍宝没有? 帝国皆将矛头对准唐银,没人觉得看似软弱的帝王有什么才能。 戴沐白不擅用兵,却将唐银一人发挥到了极致。 这份荣宠,唐银不愿受,却必须受。 世间总有千百种叫人痛的方式,那最笨最蠢的大约就是以情伤之。 一不小心便是一同身死,泥足深陷葬了自己永生永世。 那日开遍了诺丁的桃花再不会出现,帝都迁移动,使着小城倍受皇恩帝宠。 牡丹华贵,月季柔情,芍药妖艳,青莲高洁。 那桃花终究是无格无奇,是媚主的东西,注定不能常开不败。 就连同时节的李花也比它多几分清雅。 那样运筹帷幄的人竟然将算盘打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叫唐银怎么也没有料想到。 不错,老皇帝的那句话他算听懂,所幸他还有他唐银,一杆为他所用的枪,他只要想,便可征服辽阔疆域,他只要想,便可卸甲归田,还他一个旧日里期待的平凡生活。 唐银的强势,端的明白。却终不及泥潭深处的纠缠。【你知不知道我曾经那样喜欢一个人。】 【我知道……】 【戴沐白你怎么那么狠的心……我曾经以为你和小舞丫头能跟我一起走到最后,可你走便走了,怎么容不下一个她!】 戴沐白没有说话回应,只是紧了紧怀抱。 【江南宁家反了,赤教马家叛了,青州幽州都出了乱党自称邪食教。这都是为了什么!】 【若我说当年之事我一无所知呢…】 戴沐白认真回答,但唐银不过酒后胡言,听不进半句戴沐白的解释。 【你诓我安排你成婚,骗我出兵,无非为了一张好皮囊。你那新后长得同竹清妹子一模一样,你真当我只作巧合,不知她是朱竹云?!】 【我只想给你找个当年的人,让你能多回忆些过往。】 【我等五人曾经在小舞墓前立下重誓,必叫害她之人生不如意,死无解脱,永生永世,受世间最苦之苦。】 【你们报错了仇,但我确实受了最苦的苦。】 【那日里荣荣没掌宁家的权,胖子不是赤教的人,小奥没有邪食教,我也没有唐门和昊天!小清去找你,去找最后的希望,你猜她查出了什么…呵,若不是我亲自为她收尸,我至死也不清楚害她二人的是你!你知道么,她到死都紧握着你的腰牌!】 可那日的戴沐白是皇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摆设罢了。 没有军权,没有党派,身无可依,保全姓名已是难事,何谈保护他们? 当日他冒着底牌尽出的危险去打听竹清的消息,他的大哥,竹清的长姐,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他见了竹清最后一面,心痛如绞之际,那个似是冷漠实则温善的女子叫他此生莫负唐银真心一片。 他想去解释,却再不敢第二次让手中底牌暴露。 若料到今日,当初便是弃生死不顾,也要一切解释清楚。 如今已迟。 怀中人自那日后便再没走出。 穿云箭出,两国通缉。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他如何活过那一难。又如何成了自己父皇的忘年交,戴沐白是当真不敢也不愿知道。 脱胎换骨,换一张面皮,要有多痛苦? 他本算不上传奇的功力竟突飞猛进。 戴沐白不知道除了燃烧生命还能怎么才能做到。 那样年轻的,而为仇恨,为爱情盛开的花。 他生来就不是为了取悦别人。 大概是听不得那样叫人痛心的话语,他吻住了唐银。 他唇间的味道不是女人的香甜,也没有烟草味道和胡人的粗犷。 很淡很淡,像水一样。 很重很重,像水一样。 就像沙漠中的鱼,他们拥抱,接吻,感受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分享对方的痛苦与哀伤。 那是悬崖边一棵树上藤蔓边挂着的两个人。不敢松手,不敢用力,一边摇晃,另一边也要万劫不复。 人类最原始的本能被长久再现, 双唇贴合,不分。 呼吸只凭鼻腔,拥抱全靠本能。 梦醒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戴沐白不在乎。因为除却大醉唐银片刻不敢清醒而放松。 他的神经在无事之时便会无止境地陷入疯狂地恨意中。 但看到戴沐白,这份恨又该如何处置?拥抱太过疯狂,以至于戴沐白有一种唐银也在回应的感觉。 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指触着那人黑亮柔顺的发。银白的月光,纷乱的竹影,一切似乎都回到了那一年的初次相识。 也是竹林,没有温情惬意的桃花飞漫天,也没有那么多的爱恨交织。一路颠沛的戴沐白遇到了自己一人艰难为生的唐银,那夜月光清朗,星光稀疏,也是许多竹子摇摆着。 【你在做什么?】这是戴沐白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问身份,不是问其它。 【等日出啊】唐银笑笑,那时他的眸子黑得发亮,并不显得深邃。月光将他本就不显健康的皮肤照的更加惨白,显得眸子更黑。 【为什么要等日出,每天都有日出。】 【我等待的是日出,而不是期待什么其它。】 【你这人怎么这般痴傻,日出有什么好等的。】 【你没有等过,为什么会认为一定痴傻呢。】 翌日初升的太阳是什么模样戴沐白已经不大记得,只是那个青涩干净的少年清脆的声音似乎仍在回响,那日太阳初生。照在他的面庞上,像为他镀了一层金漆。那人的眸子紫光流转,顾盼生辉。 那日之后的戴沐白重获新生。就像唐银在等日出,他也一直在等一个人。 日出每日都不同,每一天都等过才不会错过自己要等的那一幕。 每一个人都不同,他戴沐白等过那么多个匆匆的身影,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所求的。 【你怎么忽然就想起了要等日出……】戴沐白还是困惑。 【星罗皇帝逼死我母亲,如今我爹不知下落,他说日出了是蓝银草生长的时候,所以我等每一个日出】他说这话的语气平静得全然不像个孩子。 戴沐白一时间庆幸自己还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对了,我叫唐银,蓝银草的银。你叫什么名字?】 【唔……你叫我沐白就好。】 【你爹一定非常爱你。】 【为什么?】联想到自己父亲对大哥的宠溺,戴沐白不知道唐银怎么会这么认为。 【能与所爱之人暮暮朝朝,白头到老,沐白,好名字。哪像蓝银草,纯粹是歪名好养活。】 【……可是蓝银草每个日出都生长,每一天都绽放。】 那时的戴沐白并不算伶牙俐齿,支吾了许久才想出那样一句话。 那样轻的风,拨乱了他的金发。 那样小的蓝银草,拂乱了他心。 拥抱太紧,以至于戴沐白有种唐银也在回应的感觉。 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指触及他乌木般黑亮的发。也沾上了日夜思念的气息。 纠缠之中,黑发与金发相绕。 唐银的相府来得毫无奢侈之意,极简而贫,大概是倾尽家财准备那贺礼。 翌日,床榻之上已没有唐银,而不再年少的帝王新婚之日洞房花烛竟是在相府度过。 相府距离皇宫并不很近,临近城边。出了内城往东走不足五里的地方有座小屋。 戴沐白醒来没有见到唐银,便自己一人来此——唐银一定在这。 每一日清晨,上朝之前唐银都会来此。没了旧日的桃花,枯树无生。紫气东来,朝阳依旧。 风气雾散,吐纳打坐。 一切尽如从前。若是他眸中没有紫气流转,以戴沐白的眼里大概也不能发现什么。 不出所料,不足一个月,新后就开始在朝野中收买亲信。倒是因为唐银,满朝文武真正手握大权的人,一个也无。朱竹云能组织起来的,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唐银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做得不那么利落,如今也许不用等得那般久。好在戴沐白没有叫他失望。一通看似瞎指挥的精心布局。 那些亲属身在诺丁城附近的,委以重任,交付权力,而那些无所束缚的,则大多挂个虚职。至于那些讨好新后的,也不过是安排好的。 夜夜鱼水之欢,却看不清对方的眼里到底有谁。只能肯定,决不是自己。 一副恩爱的模样下的暗潮汹涌完全无法隐藏。只得一个月,朝堂之上便是大洗牌——唐银不在。 边疆战报频传,倒不是大月氏。武魂帝国卷土重来,大月氏明里是个盟友,却是比起武魂帝国更加可怕的对手。威武的猛虎往往独身一人,来去如风。而隐藏在月色下的群狼,却是更加可怕的致命之物。不择手段,决不放弃。毒辣的眼神会盯住猎物的每一处弱点。 若是原先,唐银掌管朝政,那弱点便是他与戴沐白间的关系,一旦挑拨开来,整个国家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如今,唐银这个弱点,却被除去,反成了刺在大月氏的一根毒刺——因为以唐银的身手,随时可以三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却也不能拔去,一旦少有触碰,戴沐白那里就会立刻震怒。不论实力,缺少说是致命一击。又旁有武魂帝国虎视眈眈——总之决不能做。 唐银一人倒也过得安然。大月氏这里气候不比江南宜人,山川又不及巴蜀奇峻,却是巴蜀与江南都拍马莫及的壮阔。 漫无边际的草原,游牧为生的人,格外澄澈的天,少却显得极珍贵的水。 干净,纯粹。是唐银对这个地方的评价。 恶心,虚伪。是唐银对这里的人的评价。 他识得的大月氏的人,除却朱竹清自小长在南方,有一股糅合了南北特色温婉而不娇柔,爽利不失优雅的韵味,其余的人,便是丑态百出。比较好的,如朱竹云一般,容貌举止皆是上等,心思却污秽。若说差的,便是叫他不乐意提。 总之,他不喜欢大月氏。可他总得留在这儿,因为戴沐白需要。马平川的大月氏挡不住星罗帝国北侵的军队——戴沐白如此认为。 吴乡娇软的星罗国挡不住大月氏南下的铁骑兵——戴维斯这样想到。 没有朱竹云,没有朱竹清,更没有唐银。 这样一场博弈,只存在于两个年轻的帝王之间。 这天下,似乎总逃不出是戴氏的天下。 白驹过隙,又是三年。 唐银失踪三年。 大月氏彻底洗牌。 两年前朱氏可汗离奇失踪,驸马戴为伺持所统军队暂代王权。 戴为伺。为了伺机报复回星罗皇帝,他的弟弟。 戴维斯,未死之人。终于归来。 唐银的失踪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寻常——带齐全行礼,屠了侍女守卫,一骑绝尘向南而去。 遇风沙,遂迷,不复寻。 太过寻常,以至于有些不寻常。可是能如何,他是唐银。 他想要躲,想要逃,何人能将他缚住。 大概只有握住他的心的人,可唐银的心,牵挂在何处。 唐银失踪在何方,戴维斯不知道,戴沐白也不知道。 他是葬身在沙漠之中,还是隐居在了何处。 在那样的荒漠,独身一人,能否活下去?即使是唐银,又能怎样。 他选择了通向死亡的路,为了什么。大概是相信路的尽头,有人在等。 荒漠,能不能将他二人隔断。 飘摇孤零的人,并不坚定的心。如何让爱越过千里相会。 似乎一场漫无目的的跋涉,祈求找到一条归途。 一念起,便处处为家。 一念断,便生死无依。 离了戴沐白,唐银有什么。离了唐银,戴沐白又还剩什么。 这三年里,朱竹云的动作也并不少,拉拢收买,打压提拔,生生将朝堂之上近三成的人掌握在手。 剩下七成,也不完全掌握在戴沐白手里。 罢黜唐银之后,戴沐白的确有了帝王之风,也有了做个明君的样子。不似原来荒yin无度,终日不理朝政。也没有偏听一家之言。但至多算个中庸之君,全然没有帝王应有的果决,也没能定下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兵力强大起来的国策。 如待宰羔羊。 可是这刀俎同样不好受。再过十年,二十年,朱竹云有自信将这戴氏王朝尽数吃下,可是她不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朝堂之上,大批人手仍是先皇遗臣,并不能容下她一个女子在朝堂上独掌大权。若要找机会铲除他们,又要许久。而戴维斯那边却并不能如此。 他以驸马小可汗身份暂掌权,可已是三年,纵暂无嫡系继承人可从他手中夺权,可比他驸马关系更亲的孩童,也都快到可成人的年纪。实在无法等。 一旦权力分散,复仇变成泡影。为今之计,只有强攻,趁大月氏内并未来得及因王位而有纠纷之际,灭星罗,历下赫赫战功,掌了自己的权,到时做星罗的皇帝,自然比做大月氏的王来得威风。 星罗禁不起长时间折腾,戴维斯也等不了那么久。 却是谁也不愿意先开战。 只待一个契机。 又是九月,诺丁城的桃花早已谢。因是都城,并不萧条。瑟瑟秋风,淡淡桂香,曳曳青莲。 与往日并无和不同,只是这一天,唐银离去整整三年。 当夜凰鸾殿内,朱竹云迎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身形瘦削,一袭墨色衣衫,面容有些阴狠。剑眉,细长眼,鼻梁高而窄,唇薄却含珠。面容有些苍白,连嘴唇都是有些不自然的泛白。 朱竹云被挟持的瞬间,尚未来得及开口呼救,便被捂住了嘴。 那人沙哑着嗓子轻声道【在下罗隐,惊了皇后娘娘,还请少假借些。】 朱竹云面朝着他,隐约嗅得淡淡药香,和一股子有些冰冷的死气。 微微颦了颦眉,示意罗隐松手。罗隐向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松开手后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