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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敬定自喉管中吐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江离,抱歉。” 月儿愣愣地盯着被百姓们簇拥着的女帝,口中喃喃着“离jiejie”,想挤进人群,挤到她的面前,却被赫敬定抓了手腕,不容置喙地将人拖走。 直到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轿辇旁的女官正是李如雪,她手持圣旨宣读,百姓们皆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屏气凝神地听着。 自晏而始,随后的历代皇帝皆无专权之弊,军财政三权分割,前二者各由一首领大臣执掌,决明与宋希夷领旨,政则从帝。 以此避免日后历代帝王□□而无人可治的惨状。 “不是海清河晏,而是再无偃傀。” 赫敬定将月儿托付给了罗氏和小风之后,带着赫翼被割下来的头颅来到了奔腾不息的东海海岸。 赫翼笑容异常满足:“主人说,她自幼在沙漠中长大,最喜欢的便是大海。” 赫敬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本可以活着,翼兄。” “傀儡之强,胜在能与主人心意相通,我连主人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赫敬定沉默了片刻,终是遂了赫翼的愿望,将他的头颅扔进了大海。 几个浪拍打下来,头颅便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我一个人。” 赫敬定凝视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弧度。 各有所终,各有所得。 海岸的船夫正叼着一支旱烟,在难得的闲暇之余放松一下,卷着裤腿,嘴里还哼着小调。 那是江离最喜欢的《花好月圆》。 船夫不过一瞥,便见了犹如天仙的男人,当即口中的旱烟掉在了海水中,被海浪卷去了远处,他连忙去抓却已抓不住了。 “客人可是要坐船?”他讪讪地笑着搓手,问道。 赫敬定淡淡地道:“去铁崖岛。” “哎呦,铁崖岛上可是有吃人的怪物,老头子可不……” 船夫话还没说完,便被赫敬定随手丢给他的一锭金子晃花了眼,生生地堵住了即将出口的拒绝。 他分外热情道:“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身上没二两rou,可不怕那群吃人的怪物!客人快上船吧,咱们即刻启程。” 从白日到夜晚,烛龙吐息足有七个来回,赫敬定才到了铁崖岛。 船夫自远处一望整个岛屿的森冷之气,便总觉得赫敬定的背影也莫名的恐怖,慌忙逃回了自己的船上,担惊受怕地离开了。 赫敬定打开了地图,按着路线缓缓地走在铁崖岛上,山水花鸟皆有,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活气,仿佛所有皆是精心雕琢的…… 死物。 “你总算来了。” 屋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个白衫男人,屋外还竖着一根布旗子,俨然是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 他拢在袖中的一只手臂赫然是玄铁打造而成的机关臂,齿轮仍在缓缓地转动。 赫敬定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道:“琐事繁多,有劳先生。” 白衫男人笑呵呵地轻抚美髯,赫然是江离昔日在琅城的说书摊前遇到的说书人。 他还留着那只被当做“油水钱”的小机关鼠,放在门口的小几上,时不时地把玩一番。 “同为江氏之后,相助一番,不碍事,不碍事。老朽曾有幸前往琅城一游,如今能与镇远王有缘畅谈,实乃一大乐事。” 赫敬定扯了扯嘴角:“眼下我不过一介草民,在这铁崖岛上,与诸位同为傀儡,再无尊卑与高下之分。” 整个铁崖岛上的居民皆是傀儡,以及……将自己做成半人半傀的江氏之后。 二人一同进了屋,玄铁的折叠屏风后躺着的少女犹如一具美丽的尸体。 听不到心跳,也没有了呼吸。 “她……如何了?” 赫敬定屏气凝神,有些不敢上前,唯恐自己得到了不愿相信的答案。 白衫意味深长地一笑。 “老朽已为她植皮完毕,内里的骨骼皆替换成了千年玄铁,大脑并未死亡,无需玲珑。她的心与鲜血足够代替机油,亦不必再耗费材料。 “那双眼睛老朽倒是没动,左右她是否能视物……你都会陪在她身旁,既然如此,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白衫爽朗地大笑着出门,将时间与空间皆留给了他们。 赫敬定一步一步向屏风走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屏风上,似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轻轻地拨开了那一道屏障。 映入眼帘的少女面容白皙而红润,周身赤.裸而不着丝缕,瘦削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皮肤细腻而温热,一如往昔。 她红唇紧闭,双眸亦阖着,睡颜平静而恬淡。 赫敬定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喃喃道:“无论你几时醒来,我都在。” 像当年的小江离陪着川穹一般。 等待着自己心上人的醒来,虽煎熬,却也无比幸福。 正因赫临逍的死,她才能有机会拾取那些必须的、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材料来救活自己,永远陪着自己所爱的人。 “大祁没了,如今只剩下大晏,水清澜成了‘江离’,她替你被皇权囚禁在深宫之中,却并不难过。” 赫敬定执了她的手,缓缓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少女的体温与活力,轻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