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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蔡抒奉命前来相接。” 就在燕攸宁刚走到桌边之际, 窗外蓦地传来蔡抒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浅笑。 燕攸宁便缓慢走出竹屋,她双目不能视物, 因此只停在门边,蔡抒这才发觉娘子容颜清减, 唇色泛白, 因是连日里来忧心过度所致。 他不免感到有几分心疼, 拾级而上, 步道她的身旁, 伸出手, 将她的五指握了握, “娘子,家主与夫人挂念你,命我前来接你, 同我回去好么?” 燕攸宁微微笑道:“我记得以前在马场,也是你来接我。” 蔡抒也想到了那件事,同她一笑:“那便如从前一样可好?” 但燕攸宁察觉到他的手在握紧之后,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淡淡地道:“两年前我离家的时候,父亲大人与我说得很明白,我若是继续犟,就永远不必回国公府了。” 不待蔡抒说话,燕攸宁接着道:“蔡先生,你不妨明白告诉我,是什么让父亲转变了心意?” 蔡抒一时不言。 燕攸宁又问:“二娘子还好么?” 蔡抒道:“还好,上个月刚回来娘家一次。” 燕攸宁点头,“燕夜紫过得不错的时候,父亲是绝对不会想起我的。” 只有当燕夜紫失了势,燕昇才会惦念起他的另一个女儿。讽刺的是,燕昇并不承认自己的偏心。同样卢氏也不会。 燕攸宁心如玄铁:“我不愿回去。” 蔡抒面色微微一变:“娘子,在下不过奉命行事,莫让在下难做。” 燕攸宁背过身,素手扶住门框,脸上挂着浅薄的笑意。 “蔡先生何尝不是在为难我?请你对我说实话,把真相告诉我。” 蔡抒知她执拗,必不肯被轻易糊弄过去,思及此,还是决意对他吐露实情。尽管事实真相蔡抒也难宣之于口。 然而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地动山摇声,那竹屋后蓊蓊郁翠的山竹林,犹如平地风卷,呼啸而至。竹叶卷起的清风拂到燕攸宁的素衣上,吹开她腰间垂落的轻薄晶莹的豆绿绉纱丝绦。 蔡抒也不得不注意到,就在竹屋之后,山林间列阵而出,足足有千人之势。 “……”蔡抒咬牙,“可能是长渊王。” 燕攸宁呼吸一停,“你说长渊王?” 蔡抒点头,虽不情愿但必须告诉她,“正是,长渊王霍西洲回来长安了,这正是家主命我来接回娘子的真正原因。” 燕攸宁的指尖已几乎陷入了门缝之中,从木框上刨出了道道血痕。 长渊王,霍西洲。 前世,还需要数年,才能做到这个位置的男人,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达成了这一点。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娘子放心,您只管点头,随在下回国公府。”尚无姻亲,长渊王也不能对国公府的郡主动手蛮抢。 “圣旨在此,永宁郡主是我们长渊王妃,依照我们长云的规矩,王妃理当跟随我们回王府!”李图南扬长了破锣大嗓子,手举着圣旨走出。 在李图南的身后,跟随有上千的精兵猛将,均为长渊麾下,此刻的紫云观已被大军团围。李图南一发号,上千只脚一同跺在地上,每个人的口中都发出一声巨吼。吼声震天。 对此情景蔡抒还在负隅顽抗:“娘子,不必惧怕他们人多势众,公理还在公府,娘子未出阁,算不得是长渊王妃。” 燕攸宁一手握住竹杖,朝向门内的身体缓缓地转过来,面向李图南。末了,从那张过于白皙,甚至失去了血色的娇靥上,浮现出了一丝恬淡的微笑,她轻轻启唇,但却是对蔡抒说的:“蔡先生可能是领会错了公府的意思。” 蔡抒的目光微微发直,转眼娘子又道:“国公突然改变主意,要认回我接我回家,是因为长渊王,现在的我,重新又有了利用价值。”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然字字清晰,随着风传得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 在竹风中裙踞微曳翩跹的那个永宁郡主,是他们的王妃,他们生怕这女人不识好歹,然而她这一席话让他们骤然明白,王妃绝对是一个清醒而理智的人。 只要王妃向着王爷,不管她什么身份地位,过去如何,未来如何,他们都对她心悦诚服。 李图南笑道:“只怕正是这样。” 他看向蔡抒:“你们家的管家,都还没有弄明白国公真正的意图,就贸然得罪今日长渊军,我手底下这些将士们,怕是很难答应!” 蔡抒咬牙,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但到了这地步,蔡抒依然在坚持:“娘子,您是国公府的娘子,岂可无名无分地跟着长渊军走?还请娘子您拿主意。” “我可以自己选吗?”燕攸宁道。 蔡抒心头突突,已基本猜到了娘子会做的抉择,强撑着道:“可以。” 燕攸宁又转向李图南所在的方向,“我可以选吗?” 李图南颔首:“当然可以。” 但燕攸宁却很长时间不再说话,山风瑟瑟,从谷中呼啸而至,竹叶粼粼,一时满天叶雨,如泼如洒。 漫长的静穆之后,燕攸宁再度攥紧了手里的竹杖,轻颤的声音传到了四下每一个角落:“霍西洲,在吗?” 因为不肯定,她的手在发抖。 黑漆漆的世界里,只要没有他的声音,她就无法确定他是否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