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心机美人[重生]在线阅读 - 第113页

第113页

    青霞山的笋鲜嫩可口,若用燕攸宁特制的酱料拌上,更是酸辣爽脆,风味不俗。她常常给观中的人,上到观主,下到扫地剥豆的小道童,都送去一些,观中人也都赞不绝口。

    “绯衣!”

    绯衣停在门边,看着不知为何,脸色显得张皇的娘子。

    燕攸宁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心底很是不安:“不然,你今日还是不要去了,下着雨,山里路滑,而且在打雷……”

    绯衣活泼一笑,她笑的时候,天生的细长黛眉会朝左旁挑去,眨了几下眼睛,道:“娘子,你放心,现在雷电已经停啦,我就在近处挖几根笋,很快回来的!”

    不等燕攸宁再开口挽留,她人已经一阵穿堂风儿似的刮出了竹楼,朝烟雨朦胧里隐没而去了。

    紧接着,一股山地狂风刮出来,犹如咆哮,将本已经起身的燕攸宁一把推回了原处。

    握住竹杖的手虎口在发麻,禁受不住那风一遍又一遍的拍打,燕攸宁勉力直起身去关窗,也就在这时,她的脑中,突然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宛若叹息般的声音:“宁宁。”

    燕攸宁浑身一震,仿若灵魂出窍了一般,不知道那个声音从何处而来,她茫然地抱着竹杖四处寻觅:“洲郎?洲郎!”

    “是你吗?是你在叫我?你终于……终于肯回来了吗?”

    我在观中求了五百多天,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吗?

    她不知道那声音从哪里来的,惶急而无措地排过一扇扇紧闭的窗,满屋走遍,都没有问到。

    正当她气馁之际,瘫坐下来,却忽然再度听到了那道熟悉的,磁沉的,宛若修长的手指摩挲过丝绸般的声音:“宁宁,我在这儿,我回来了。”

    “洲郎!”

    燕攸宁握住竹杖,眼前仿佛有白光闪过,照亮了一切迷茫。

    她起身朝着那道雪白的光追逐而去,那声音似乎愈来愈近,轻飘飘的,就落在耳畔。

    “宁宁,过来。我在这里,伸手就能碰到。”

    燕攸宁满怀欢喜,直到奔出竹屋,被脚下枯枝绊倒,“啊”一声,重重摔入了脏污泥泞之中,手杖也瞬间不翼而飞。

    “宁宁,想我么?过来。”

    那道声音,不断地回响着,梦魇一般,咒术一般,令人饮鸩止渴不能自已。

    燕攸宁再顾不得自己此刻身在泥里,艰难地爬向白光和声音的所在之地。

    素洁的衣衫上布满污泥,昔日白腻的脸蛋肌肤,也抹上了无数泥点子,膝头那层薄薄的绸料裤被水浸湿,湿冷冷地贴着皮肤,可她感受不到。她挣扎了又爬起,走不了两步,再次因为脚底下凹凸不平的山路滑倒。

    “啊——”

    从竹屋空地上下去,有一道长长的斜坡,燕攸宁神魂失常的情况下已经忘了,脚下一空,身体便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一直滚到坡下,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脸也划破了,污泥敷在伤口上,激起刺麻的痛感。

    可是那道声音,还是不远不近,响在自己的耳畔:“宁宁,我在这里,我想你,你可想我?”

    想啊。

    很想很想。

    燕攸宁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力,她用力地拍打身下的水洼,嚎啕大哭起来。

    “洲郎,你在哪,我找不到你……告诉我你在哪……”

    天地无言,唯有密雨簌簌,嘈杂而纷繁地落在自己的耳侧。

    她忽然停止了拍打水涡,一瞬间,恍惚也清醒。

    她开始想起来,霍西洲,早在两年前那场征讨南蛮的战役里,就已经牺牲了。

    她恨自己如此软弱,从他不在了以后,就像游魂野鬼一样再也无法站起来。她恨自己从前不知珍惜,贪恋权位,逼迫他过早地参军。更恨,玄蛇教覆灭以后,南蛮投诚,连手刃仇敌的机会也没有。

    原来是幻觉,是一场梦。

    燕攸宁失魂落魄,脸埋在稀泥中,痛哭不止。

    陈氏这时早已歇下,无论她如何唤,都没有人出来。

    燕攸宁哭到全身的力气在逐渐地流失,知道若再不凭借自己爬起来,将不会有人来帮助自己,现在,无依无靠的境地里,她只有自己。

    燕攸宁咬紧银牙,发了狠,撑地起身,可是双臂已然磕伤,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不得已无力地再一次跌倒。

    一次次地爬起来,又一次次地摔回泥泞。

    全身的力量几乎被抽干,再也不能站起,遑论去追逐那道让她魂魄颠倒的幻影。泪水从眼眶中如潮水涌出,冲刷着脸上顽固黏合的脏污,洗出两道白雪般明澈剔透的泪痕。

    最后一次,燕攸宁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可是脑中却是天旋地转,面前交织的幻光不断地闪过,仿佛有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立在遥远的那座山头。

    他的身姿笔挺,若崖岸青松,巉然岩礁,岿然已千年,手中的剑锋拂下三尺雪芒,剑刃上血迹犹在。

    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要朝着那道身影追逐而去,可看不见脚下,再度被风雨雷电劈落的残枝绊倒,身体朝前趔趄出去。

    这一次,她跌入了一个像梦一样温暖而结实,仿佛裹着甜蜜的琼浆般的怀抱。

    意识模糊了下去。

    只记得自己恍惚好像用双臂攀住了他的脖颈,往上,是被雨水淋湿的皮肤,带着火一般的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