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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贵妃如何听不出来,面上毫不变色,浅笑道:“陛下既有严令,本宫何敢不从?端阳没听明白,声量高了些罢了,她一向是最为听话的。”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玥嫔meimei来邀本宫进去,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不然,岂不是meimei自作主张?皇上近来是格外宠爱meimei些,然而meimei也别得意忘形,触犯了忌讳。”说着,竟也不再理会玥嫔,带着端阳公主扬长而去。 待柳贵妃母女两个走远,玥嫔方才一笑,淡淡说道:“到底是柳贵妃,姜还是老的辣。”说着,就要转身进去。 守在门上的太监,连忙上前两步,躬身道:“玥嫔娘娘,贵妃娘娘适才留了一碗燕窝雪梨汤,说是进上的。奴才不能擅自进去,可否请娘娘捎与皇上?” 玥嫔正欲说倒了它,转念一想,笑道:“给本宫罢。”说着,便自那太监手中接了提篮,摇曳着腰肢,踏进门槛。 那太监守在门上,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看了看天色,长叹了一声。 柳贵妃重回殿内,还未进门,便听里面一声暴喝:“江南水患,流民四野,灾情严重至此,尔等竟想不出半分对策,还在这里讲这些狗屁倒灶的虚泛之言!一个个无能至此,将来如何承继社稷!明日若再思索不出个良策,必定革尔等俸禄!出去!” 玥嫔听见如此动静,便知皇帝正在训斥皇子。这情形尴尬,她也不便进去,遂避在门边。 少顷,只见里面出来几个身着蟒袍,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 打头一个,容长脸面,长条的身材,眉清目秀,却一脸灰白,出得门外,更不看旁人一眼,大步离去。 余下那几位,也鱼贯而去,唯独一人,步履微顿,向她点头招呼了一声,方才出去。 玥嫔在门前略停了停,方才示意宫人掀起珠帘。 迈步其中,只觉屋中四下弥漫着龙诞香的烟气,屋中前方设一方红木四角包铜桌案,桌上设着紫檀木刻竹叶纹笔悬,蕉叶白莲叶托荷端砚,冰裂纹青瓷水盂。一旁架子上,书瓶满架,黄铜鸭嘴炉子中正吐着袅袅青烟。 这行宫虽不比京城,但其内家具陈设,奢华精致,丝毫不逊于大都。 德彰皇帝坐于书案之后,一手支着额头,双眉紧蹙,似是十分烦恼。 玥嫔缓步上前,轻轻道了一声:“皇上。” 德彰皇帝并未睁眼,只是应了一声,又问道:“柳贵妃同端阳,回去了?” 玥嫔回道:“是。”说着,又笑道:“贵妃jiejie担忧皇上龙体,所以亲自炖了燕窝雪梨汤给皇上送来。” 德彰皇帝便问道:“既是如此,她怎么不进来?” 玥嫔微笑道:“jiejie本是要进来的,但听闻皇上正处置政务,未有通传不得入内,所以没曾进来打扰皇上。” 德彰皇帝鼻子里笑了一声,睁开了眼眸,睨着玥嫔:“她竟这般知道进退?若是如此,又怎会放纵端阳在外头肆意吵闹?!” 玥嫔看着德彰皇帝眼角边的纹路,细细长长,斜入鬓中。那双眸中精光闪烁,似能看穿人的一切心事。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的额上竟禁不住泛出了细密汗滴。 已是五十岁的人了,依旧是这般精力旺盛,心思慎密,仿佛万事在握。 这位德彰皇帝,十六岁便领兵西南平定异族叛变,十八岁宏安门外斩杀二王,逼宫迫使先帝改遗诏登基。称帝三十余年,军政大权尽数牢握手中,前朝后宫,无不尽在掌握。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年岁,她在他跟前,依旧能明显的感受到那帝王的权威。自己在他面前,仿佛依旧是那个才入宫的,孤苦无依、任人摆布的小女孩儿。 然而相及自己的女儿,相及那个人,玥嫔心底里生出了些许的勇气,不多却足以支撑她同这个皇帝周旋下去。 她低眉一笑:“端阳公主不知皇上严令,又到底是母女连心,为贵妃jiejie着想也是情理之中。” 德彰皇帝却冷哼了一声:“母女连心,却不曾想到朕是她的父亲!朕早已吩咐了下去,她们母女前来,守门的太监必定一早相告。她竟还要硬闯,可见是全不将朕这个父亲放在心上,满心只有她母亲的荣宠!这所谓母女连心,亦可说是拉帮结派,心中唯有他们自己!”他越说越怒,竟将手在书案一拍:“后宫这些女人当真是了得,竟将朕的子女一个个教导的满心只有他们自己的私利,全无天下苍生社稷!朕的太子,又是个无能懦弱之辈,这将来要如何继承大统?!” 玥嫔听皇帝谈及皇储事宜,不敢随意接口,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太子,乃是先皇后王氏所生。王皇后难产,临终前拼着一口气,硬是等德彰皇帝吐口封其子为太子,方才闭眼。 德彰皇帝同王皇后是少年夫妻,情分极好,便也分外看重这个孩子,自幼对其期许甚高,便也管教甚严。太子三岁上书房,十六岁之前一直住在养心殿后的燕喜堂中,日日为皇帝亲自看管。 德彰皇帝性格强横,太子任有半分错处,轻则训斥,重则鞭笞。天长日久,太子便也养成了个懦弱庸碌的性情。待他年岁渐大,皇帝有时同他商议朝政,他却全无半分主见,只知唯唯诺诺附和上言。皇帝见他这等无用,心中便日渐不满起来,曾数度动过废太子的念头。然而因太子并无大过,又念着同王皇后的旧日情谊,方才拖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