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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街道两旁虽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却悄然无声,鸦雀不闻。时下是九月中旬,天上日头正毒,白花花的晒着地下,众人被晒得头晕眼花,汗流浃背,被地下热气蒸腾,汗臭体味混在一处,更叫人难以忍受。 江州城的一众官员贵戚都在城头跪着接驾,顾思杳亦跟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但听车轮辘辘之声,马蹄踏踏之音,自远及近压地而来。又过片刻,只觉一阵风尘刮面而过,顾思杳抬眼扫了一眼,但见皇家车队已到跟前。 车队在前停下,便有一尖细嗓音响起:“……朕故此巡道江南,诸位卿家平身!” 顾思杳听这嗓音,便知是个内廷宦官。 江州众官员,以齐王为首,山呼万岁,其下那些官面文章,不必细表。 车队再度启程,往行宫而去。 那些官员也各自登车上马,跟随皇家车队前往。 这江州行宫原是前朝十二年所建,位于江州城郊西南方二十里处,本是前朝皇帝的游玩之处。选了江南的名工巧匠,经由两朝修葺,辉煌壮丽又不失江南的婉约秀丽,端的是一座奢华园林。如今德彰皇帝下江南,来至此处,自也在这行宫下榻。 只可怜江州城中百姓,被白白折腾了大半个月,又在街上跪了大半日,却连皇家的马蹄子也没曾见到。 此事后来在江州城中传扬开来,众人虽不敢在露于行迹,却各自在肚中骂娘。德彰皇帝双足未踏江州,却已将此地闹得民怨沸腾。 却说江州城众官员随圣驾到了行宫,在正心殿上站了半日,内廷方才传出话来,言说圣上一路辛劳,此刻初来乍到,须得洗尘休息,令百官明日见驾,只传了齐王、毓王等皇子入内朝见。 众人听了这消息,方敢散去。 顾思杳自正心殿出来,要寻毓王说几句话,又见往来宫人甚多,便避在了园中一株榕树之下。 停了片刻,不见毓王自殿中出来,却听一阵裙子拖地声响传来。 顾思杳顺声望去,只见数十名宫人,打着仪仗,簇拥着一盛装丽人逶迤行来。 他虽看不清那妇人容貌,但见那其中有七凤金黄曲柄,便晓得是贵妃的仪仗。 德彰皇帝后宫,贵妃便只得齐王生母、柳贵妃一人。 顾思杳心内微微一惊,待要躲避,但那凤驾已然近了,此刻仓皇而去,惹人注目不提,还会落个无礼犯上之罪。 这微一犹豫,那凤驾已然到了近前。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俯身/下拜,口里道:“臣,见过柳贵妃娘娘。” 柳贵妃今年大约三十五六,生着一张瓜子脸面,穿着一套朱红色缠枝牡丹纹缂丝绸缎裙,上身套着一件杏黄色草虫纹银翼纱半臂,体格丰满艳丽,容貌妩媚冶艳。举手投足,甚是端庄贵气。虽已是三十五六的人了,又生育了一子一女,但因日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皮肤白腻如脂,光洁似镜,唯有眼角有些微微的纹路。上挑的眼角,带着一抹狠戾。描画精细的蛾眉微微蹙起,似有烦忧。 柳贵妃似是正想心事,猛然间听闻一道男子清亮之音,骤然回神,凤眼一转,望向顾思杳,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方才淡淡问道:“尊驾何人?” 顾思杳垂首回道:“臣,义勇侯世子顾思杳。” 柳贵妃秀眉微扬,面上忽然泛起了一抹笑意,颔首道:“原来阁下便是顾世子,吾儿在江州,多承阁下照顾。本宫,感念在心呢。” 顾思杳见柳贵妃虽是面上笑意nongnong,但深知这妇人口蜜腹剑的性情,不知她这话到底何意,面上不疾不徐回道:“娘娘言重了,臣下辅佐王爷,乃是分内之事。” 柳贵妃听他这话甚合心意,面上笑意更浓,软了话音道:“顾世子果然是名门之后,明白道理。不似那有些人,不识好歹,定要白白的给人添上许多烦恼,当真令人生厌!”这话音到了末尾,却又带上了些许恼怒。 顾思杳听这话口气不对,不知底下有什么事,也不敢擅自接话。 柳贵妃抱怨了一阵,忽又一笑:“瞧本宫,大约是上了年岁了,糊里糊涂,今日才与世子见面,胡枝扯叶的讲这些与世子听做什么?吾儿性格莽撞,身边该多得些世子这般的人物提点教诲才是。世子愿同吾儿交好,本宫很是欢喜。往后,世子若到行宫走动,可来同本宫一叙。” 这一言,底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顾思杳见她拉拢之意溢于言表,虽在自己筹划之内,一时却不敢接话。 正说话间,却听一娇嫩声音响起:“母妃,你怎么在这儿,叫我好找呢。” 众人闻言,打眼望去,却见一俏丽少女,带着一众宫人快步走来。 这少女身段娉婷,衣装华贵,颈子上戴着一串赤金八宝璎珞钏,生的俏丽可喜,眉眼口鼻竟有七八分同柳贵妃相似。 她走上前来,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当即拗着柳贵妃的胳臂,撒起娇来:“母妃,孩儿不要住那临水轩。靠池子那么近,要招蚊子呢!” 柳贵妃斥责道:“端阳,有外人在,这般成什么样子!” 那名唤端阳的少女听了母亲的言语,这才见顾思杳在一旁立着,便问道:“你是何人,同我母妃在这里说些什么?!” 顾思杳早知这便是柳贵妃的爱女,齐王的胞妹——端阳公主,见她问起,便再说了一遍:“臣乃义勇侯世子,顾思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