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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姨娘争强好胜了一世,也风光了半辈子,临了来却落了个这般下场,当真是令人不胜唏嘘,连着侯府里那班子整日盘算着跳高枝儿的女人们,也将这争荣的心思暗淡了几分。 这些芝麻小事,传到姜红菱耳朵里时,也不过一笑了之。才了毕李姨娘的丧事,那女学的事已迫在眉睫,连着姑太太一家子回迁之事,诸事叠在一起,还有侯府日常流水琐碎,她当真忙碌到不堪的境地。 苏氏被顾王氏训斥了一回,倒也识趣儿了,当真便在馨兰苑中当起了个清闲太太。外头人说起,便讲如今府中唯少奶奶是大,凡事只她说了算,更是没人将这太太放在眼里。这话传到她耳中,她虽心有不甘,也只得忍气吞声。 姜红菱甚有才干,即便忙至如此地步,亦是有条不紊,条理分明。甚而忙中抽空,打发了几个善言辞、性子稳重、极妥帖的家人并族中的长辈,上宋家去回定亲那事。 宋家这边,因是最小的嫡孙亲事,宋家老太太格外看重,亲自见了顾家打发去的人。 来人甚是巧舌如簧,将这件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掰开揉碎,又是两家情意,又是家孝难违,又是诗书礼仪,讲了大半个时辰。 说至最后,竟是宋家绝不能在此时定亲,亦不能退亲,不然便是无情无义之徒。 宋家老太太无可奈何,这事本就是试探之举,在人姑娘戴孝期间上门定亲本就惹人诟病,如今被人捏了话柄,那还能说些什么,只好含忍下来,好声好语的将顾家人打发回去,只说等顾婉除服之后,再行商议。 宋夫人自老太太处回来,当真怒不可遏,无处发火,竟将个上好的汝窑梅子青美人耸肩瓶砸了个粉碎。 宋明轩闻得消息,心里倒是宽慰不已,他同顾婉情深意笃,怎么也不肯黄了这门亲事。见母亲这个样子,不由劝解道:“母亲还是罢了,我同婉儿是打小定的亲事,现下退亲实在过于无情,人前也说不过去。何况,婉儿又有什么不好?人虽不大爱言语,也是温柔和顺的很。母亲跟前,从来是恭敬有礼的。将来她过了门,孝敬母亲不在话下。” 宋夫人怒斥道:“糊涂攮子!那么个破落户家的女儿,有什么好稀罕的?!你只要花前月下,全不管前程?!娘娘在京里替你寻了上好的亲事,那姑娘我也见过,论人物容貌,顾婉给她提鞋都不配!你是吃了迷魂药了,一心只在她身上!” 宋明轩也赌起气来,说道:“那姑娘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晓得婉儿是真的好,我要同她一起。明明是母亲当年许下的婚事,如今却要反悔。除了婉儿,我哪个也不要。何况,京城的千金小姐,脾气想必大的很。娶回来,不是娘子,倒要当菩萨供起来,我可不受那个气。” 宋夫人越发恼怒不堪,直骂儿子糊涂不知事。 宋明轩心中有气,也不好同母亲吵嚷,顿足出门去了。 宋夫人气哼哼的在堂上坐了半日,心念转了几转,暗自思忖着:既然儿子如此看重那顾婉,话又被顾家说死了,自然不好明着来了。但若是顾家先行失礼,或者顾婉没了贞洁,自然也就没脸再提这亲事。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畅,那口恶气也消了十之八九。 宋夫人一心只要给儿子寻一门好亲,好提携他将来前程,竟而全然不管人家姑娘的死活了。 忙里易过,眨眼便是四月底了。 这日晌午时候,姜红菱才吃了午饭,正在屋中的湘妃榻上闭目养神,就听如素进来报道:“胡家小姐到了,这会儿正在门上下车呢。” 姜红菱一听此言,登时清醒过来,连忙起身,口里说道:“她这就来了?”一面就忙忙的吩咐穿衣梳头。 如素晓得自家主子同胡家小姐的交情,替她收拾着,便笑道:“可不是怎的,奶奶这些日子连日的念叨,如今可把人念来了。” 姜红菱穿了衣裳,又在菱花镜前照了一回,见衣装齐整,便要出门。 如素连忙拦了,笑道:“晓得奶奶急着见她,然而谁家主人是亲自出门迎的?奶奶还是在屋里耐着性子等等,大门到这里不过几步的路途。” 姜红菱听了,笑自己糊涂,便也依了她的话。 侯府大门到这洞幽居,满共不过盏茶的路途,姜红菱却在堂上等的焦躁不堪。 好容易听门上人的通报,她立时便站了起来,就见一素服美人手提包裹,踏进门来。 但见那人与己年岁相仿,一张容长脸面,淡妆素服,双眉弯弯,一笑脸上两个酒靥。一袭浅蓝色印花细布单衫,水波纹的竹青色细布裙子,头上扎着一个随云髻,首饰无多,只斜插着一根银簪。容颜秀美,虽是一身寻常衣着,举手投足,却透着一股子诗书气味。 这人,便是姜红菱曾经的闺中蜜友,如今顾家重金聘来的女塾师,胡惠兰。 胡惠兰与姜红菱未嫁之时,相交甚笃,往来密切,如今见她虽是美艳依旧,却是一身缟素,面上脂粉不施,头上簪环不挽,也晓得她如今的处境。 这两个异姓姐妹,相别数年,如今再见,一个是家道中落,竟寄宿尼庵;一个被迫冲喜嫁入侯府,却青春大好就守了寡。再度相逢,只觉世事无常,感慨万千。 两人见面,才互称了一声姊妹,眼中便泛起泪花,竟致哽咽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