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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里。 薛雯并没有动作,而是盯着更漏盯了一会儿,这才神情闲适地起身,坐到了妆镜前。擦掉细如新月精心描绘的黛眉,抿掉娇妍欲滴花香四溢的唇脂,卸去妆后却又重新倒了些胭脂膏子在手心,薄薄地拍在了两颊。 薛雯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拔出簪子来略略拨松了发髻,这才施施然起身,挑中了瑞银随侍,领着她往弘德殿去了。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薛雯来得不早也不晚——比满朝文武各显神通得到消息后匆匆进宫要稍微晚了一点,又比最后才知情的沈家人料想一番慌乱后急匆匆赶进宫来要稍微早一点。 时间卡得正好,进殿时,更是两颊微红气喘吁吁,就连梳得好好儿的发髻竟然也有些散乱——一看就是刚刚才得了消息,一听说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匆匆赶过来的,狼狈之余,眼神甚至也还有些失魂落魄地聚不了焦。 一番唱念做打恰到好处,丝丝缕缕皆不曾遗漏,可谓是天衣无缝······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皇上也果然没怎么对她起疑心,见她来了,难掩激动地道:“明安,来,到朕身边来。诸公,真是天佑我朝,天佑我儿!” 下列的大人们都是伴驾多年的老油条了,自然反应及时,立即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后,也一个个顺着皇上道:“天佑我朝,天佑圣上,天佑殿下。” 薛雯见状不由一哂,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嘀咕道:“这话我老爹说也就罢了,只当是慈父之心,假是假了点儿,总还算是有谱儿,这几个又是在这凑什么热闹,沈尧回来便回来了,还‘天佑殿下’,呿。” 几位大人并不知道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公主已经在心里头骂他们“老没正形”···有几个自觉“脸大”的,跪完了皇上还想过来搭讪薛雯。 总之喜意洋洋,正一团乱着呢,门外的太监一声高唱通传,“宣武将军沈尧到”。 随着这一声落下,大步流星气宇轩昂地走进来的人,铁甲森寒——只有极大的功勋,沐得极大的皇恩者,方能入弘德殿佩重剑不卸甲。 众臣见沈尧得此殊荣,顿时幅度很小地与左右交换着眼神,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值得品味。 薛雯自然不与大臣们同列,而是立在了御座之右,她微微侧身避开了沈尧的大力参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下首“死而复生”的沈将军。 ——如今的沈尧,已经再不能适用几年前京城中的姑娘小姐们暗地里盛传的那句“沈郎独美”了···他样貌神色略显苍凉憔悴,冰冷的无情目似枭鹰如狼犬,与之对视片刻,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这也难怪,铁马冰河以命相搏方有今日,曾经的如玉郎君,自然再也不是陌上足风流的“春闺梦里人”。 尽管有良策,但西南仍是打了一场恶战,残酷之处薛雯人在京中亦有所耳闻。听说,战场上积了厚厚的一层rou泥尸块,事后掘地三尺才不见血色,其情其景,堪比人间炼狱。 所以沈尧当然变了,“罗刹恶鬼”重回人间,他一身肃杀之气,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和玉冠朱衣的群臣有些格格不入。 奇怪······ 好生奇怪。 她自然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对沈尧冷漠以待,活着便是天大的幸事,不管他们之间,她和沈家之间发生过什么,她都理当为沈尧高兴激动才是。 薛雯想自己的心事想得入了神,甚至有些迷糊怔愣地微微歪了歪头,“好生奇怪,他变了这么多,他起死回生站在了眼前,我的心,怎么这么平静呢?” 见到了沈尧,仅仅只是见到了沈尧,薛雯就似乎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两分,甚至品味出了几丝“岁月静好”的可笑欣慰。 就好像又是一个七八年前的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和以往的每一日都没有什么区别。 薛雯没等沈尧就自己跑来了弘德殿,鄢老大人肃着一张脸准备出题,又忍不住,隐晦地责备抢先的薛雯“这是胜之不武”。 后来的沈尧急匆匆进殿请安,脸上挂着温吞和气的笑,瞥一眼薛雯,请罪道:“都是元麒磨磨蹭蹭,不怨二公主到的早。” ——不像是久别重逢,倒好似只是如常日夜。 她愣愣的,慢了半拍,沈尧倒是在起身后的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她。 ——沈三郎的眼睛原本就有这么亮吗?让人心悸紧张? 奇怪,奇怪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沈尧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就连皇上也善解人意地端起茶来,刻意留出空档给这二人似的。 下一秒,却忽闻一老妪悲号道:“我儿!元麒,我的三郎何在?” ——沈家的人终于来了。 薛雯微微松了口气,又趁无人注意之际,悄悄地向后退了半步。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料想着有沈老夫人在这儿又哭又叫地搅和,今日想必也不是一个奏对汇报的好时候了,皇上索性开了恩,准沈家人先回去团聚,省得在他这弘德殿竟吵得跟市场大街一样······ 沈郡王等人微微脸热,只得谢了恩,扯着一步三回头的沈尧连忙走了。 那沈老夫人,虽说一身的小毛病,但的确也是真疼爱沈尧的,打见到了就一直攥着他的手不肯撒开,好似生怕这一松手沈尧就会不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