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后宫甄嬛传在线阅读 - 第3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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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屏宫中瑃嫔与珝嫔正在研习旧年的琴谱,瑛嫔独自在廊下逗着鹦哥儿,见我们来了,忙行礼如仪。我一把扶住了瑛嫔便笑:使不得,别动了胎气才好。我问她,太医嘱咐你多走动可以安胎,可去走了么?

    瑃嫔xing子活泼,口快接道:哪里呢。瑛嫔jiejie懒怠动,成日在屋子里闷坐着,这鹦哥儿还是内务府变着法子孝敬来的呢,否则jiejie连门槛都不迈出来。

    欣妃拍着手笑道:那可巧了,我正与淑妃娘娘一同说来带你走走散心呢。如今太液池景致最好,你看多了心思松快,来日小皇子也爱说爱笑的。说罢不由分说,挽过瑛嫔便走。

    一行人走得极小心,欣妃一壁看着路,一壁与瑛嫔说起淑和幼时趣事。瑛嫔偶尔一笑一语,算是回应。我心下总有说不出的异样,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只留心看着路,陪着一同说话。

    行至岁寒阁前,已是湖面开阔,湖光山色俱乐佳之处,一行人便一同坐下歇息。远远有庄敏夫人的歌女踏歌而唱,唱得是一首古风《上邪》:

    上邪!我yù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歌声回环往复,极是动人心魄,连上林苑内满溢的盛的柔靡光艳亦为之停驻不前。

    瑛嫔在歌声中有一阵恍惚,那种失神的怔忡似湖心的莲花被水波漾起细密的涟漪,晃碎她清丽的容颜。顺着她目光望去,似是凝神看着太液池边一树冬青盈翠。然而眼波的一转,仿佛有羽林郎赤褐色的衣袍一闪。几乎以为是自己眼错,然而瑛嫔眼中亦有一样的波縠dàng漾,只更cháo湿而温润。心底漫出一丝如缕的狐疑,我悄悄按捺内心的波澜,脸扬一扬,花宜会意,便悄悄往那棵冬青树后去。

    我拉过瑛嫔的手入内,含笑道:你才有孕,要自己更当心身子才是。瑛嫔的目光似还有些眷眷不舍,只得答应着是。

    我瞧出她未及掩藏的心不在焉,愈加细细分说。欣妃笑着簇拥上来,这话合该淑妃嘱咐你,宫中唯有淑妃儿女双全,自然她最有经验。

    我笑着啐她,欣妃jiejie最轻嘴薄舌的了。倒是该咱们请教你,如何把帝姬养得如花似玉一般,又聪明又端庄呢。

    为人母者说起孩子便是滴滴沥沥好大一串话,便把瑛嫔的神思也岔开了。

    待得说倦了,花宜上前来扶我的手,笑生生道:娘娘该回去歇歇了,燕窝都炖好了呢。我扶过她手,银白色织锦裙裾拖曳过洁净无尘的长长的鹅卵石甬道,有拂上落花的簌簌微响。指间握着一枚随手折下的细长柳枝,随口吩咐着花宜,回去把柳枝刮在宫门前吧,用红绳系了,可以祈福。

    小允子笑嘻嘻上来道:柳音同留,日里各宫娘娘小主们都这样做,想要留住皇上呢,其实娘娘原不用,皇上哪一日不来咱们宫里呢。

    我正yù斥他贫嘴薄舌,然而众人皆在,也不便出口,只轻轻抿唇含了可有可无的笑意,不yù分辩。仲的暖风教人醺然yù睡,欣妃犹自在笑:小允子这话很是。待瑛嫔meimei生下一子半女,皇上也是这样待meimei的。

    我觉得有些倦,正yù转身,却猝然,看到了清。

    太液池烟波翠柳之畔,他一身银白长衫立于风中,软软的风拂起他金冠下逸出的一缕乌黑的发,神态潇潇,若不是腰间那一根明huáng丝绦表明他亲王身份,一切,都宛若当年。

    我有些意外的愕然,瑛嫔怯生生地退开两步,却是欣妃笑迎上去,打趣道:许久不见王爷了,成了亲有家室的人,可不比以往自在逍遥了。如今一左一右两位侧妃,若架住了你,可cha翅也难逃了。

    一众宫人被欣妃逗得一齐笑起来,玄清淡淡笑道:欣妃最风趣不过。

    他侧首看见立于欣妃身后的我,微微一怔,旋即欠身道:淑妃也在此。许久不见了,淑妃可好?

    他那句许久不见叫我心生感慨,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玉隐出嫁那一日,距今也有八九月多了,此后宫宴相见,不过是远远望上一眼,彼此各安而已。

    我如常答他:劳王爷挂心,本宫身体安康。不知王爷今日为何入宫?

    我的声线与形容举止完全符合宫规礼仪,并无一丝破绽,正如眼前的他一样,久未进宫,今日来给太后请安。

    我才yù开口,却见他身侧垂柳之后娉娉婷婷步出一位女子,口中道:太液池边风大,王爷还是披上披风吧。语未歇,一件银丝素锦披风已随着一双纤细的手轻巧落在他肩上。

    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亲密的举止,仿佛天地间她只能看见一个玄清而已。玄清微一侧首,避过她要亲自结上带子的手,多谢。

    她不以为意,只温软笑道:你我夫妻,王爷何必客气。

    你我夫妻四个字出自她口中自然而微含得意的欣喜,原来能这样光明正大地陪伴在他身边,是那样骄傲而幸福的事。

    我注目于她,相貌姣好,身量匀称,衣饰华贵而不失雅致。我未曾见过这女子,然而她自己已经袅袅行礼如仪,妾身清河王侧妃尤静娴向淑妃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我这才想起昔日清河王大婚,这一位侧妃尤氏尚在病中,并未出来见礼,所以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她。不意,她竟是这样样貌温婉的女子,如一掬静水,潺潺流入人心。

    我忙伸手扶住她,温言道:咱们是一家人,静妃何须这样见外。

    她软软一笑,早该来向淑妃娘娘请安的,奈何身上一直不好,是妾身失礼了。所以今日与王爷一同入宫,是向太后请安,也是向各宫娘娘请罪。

    静妃身子不好原该养着,本宫与太后都很挂念静妃的身子,怎会在这些虚礼上计较。太液池风大,静妃牵念王爷的身子,也该顾忌着自己,免得王爷不放心。

    她脸上一红,忙垂首绞着绢子,淑妃娘娘说得是。

    我笑道:玉隐今日怎不同来向太后请安,真是没规矩。静妃既和玉隐一同服侍王爷,得闲也要替本宫好好教导她。

    静娴只是笑而不语,倒是玄清温言道:今日田庄上来报节上的收成,玉隐留在府中料理,所以不能来了。

    她略带愧意,玉隐jiejie善于料理家事,不似我身子不好只会拖累旁人。

    我温言道:静妃过虑了,听闻静妃颇通诗书,又得太后喜欢,怎可说是拖累。

    玄清亦温和向她道:你别多心。

    她闻言方肯怡然露笑,可见我所说的一大篇话全抵不过玄清这一句,她星眸微抬,玉隐jiejie是娘娘的义妹,娘娘若不嫌弃妾身愚笨,只当妾身也是meimei看待吧。

    我只是淡淡笑:静妃这样抬举本宫。

    时候不早,别让太后等着。玄清看我一眼,似有些不自在,上前一步微微扶住她手肘,走稳当些。尤静娴两颊绯红,嘤咛答了声是,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心中一酸,别过头去看那岸边几株开满了花朵的玉兰树,那莹白厚密的花朵似一只只洁白的冰雪盏,看着挤挤挨挨地热闹,却这样冷清清地绽放在风里。欣妃只顾笑,六王待静妃好亲厚,想必不逊于对娘娘的义妹隐妃,这叫什么来着平分色,六王可真是多qíng。

    我眼见他一双身影消失于碧波翠柳之畔,与欣妃她们闲话几句便也散了。甫回柔仪殿,却见叶澜依早已端坐殿中,端了一盏jú花蜜冻正饮得得趣,不觉诧异。倒是小允子捧了茶上来道:滟嫔小主才到,娘娘就回来了。

    我由着花宜为我脱下外裳,笑道:meimei难得来坐坐。

    她头也不抬,只向小允子道:上碗热热的茶来,记得要烫些。

    小允子不解其意,见我不作声,也只得去了。她见无人,方淡淡道:太液池风冷,怕娘娘心口被冷着了,才叫上热茶来。

    我心知肚明,坐下道:你见到了。

    王爷一双娇妻,见过隐妃怎能不见见这位静妃,痴qíng之名耳闻已久,百闻不如一见么。说罢忙去捂自己的嘴:说错了,王爷没有妻子,只是一双娇滴滴的妾室陪伴左右而已。

    我睨她一眼,你又躲在哪里看好戏?

    她嘴角一扬算是微笑,做人辛苦,到哪里都得演戏,宫里更到处都是好戏,我便不妨碍娘娘与王爷辛苦一场。

    你倒不认为静妃是逢场作戏?

    许多事看着太假,人家却是qíng真。娘娘不过见了一回便心下不舒服,不知这静妃的痴qíng日日落在隐妃眼里。我只晓得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戏人人都爱听,听了都要唏嘘,可落在马文才眼里,恨不得杀了梁山伯才好。

    我拨着茶盏,低首道:玉隐未必是马文才。

    她不置可否:别小觑女人的嫉妒心。我倒忘了,马文才还真未必有杀梁山伯的心,但女人,就一定会。她停一停,自成婚以来,王爷只与隐妃一同进宫,如今静妃身子好转,隐妃今日料理家事之余怕是要一长冷落滋味了。

    不怕,我矜持微笑,她见惯我当年被冷落的qíng状,她不会怕。到底,如今玉隐与尤静娴平起平坐。

    正因为平起平坐,势力平衡,王爷对谁稍稍好一点,另一方若心胸狭窄都势必不能相容。她徐徐调拨着jú花蜜冻,那琥珀样的晶莹倒影着她似笑非笑的容颜,王爷为何会娶甄玉隐,娘娘比我更心知肚明。那张小像无缘无故怎会轻易掉出?王爷不是那样不谨慎的人。

    我暗赞她的聪慧与dòng察世事的机敏,喟然道:木已成舟,滟嫔应当明白,握在手心的才最可靠。只是我与你,一早便无玉隐这样的机会。她虽是私心,却也无可厚非。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隐妃别诛灭了自己的良心才好。她举起蜜冻一饮而尽,先告辞了,回去先歇着养养jīng神,日后怕是好戏不断,不能不看呢。说罢自行离去,浅绿衣衫隐现在繁花团簇之中,背影索然如孤鸿。

    她是寂寞的,因为深爱,因为永不可得,才会寂寞如斯。

    槿汐见我沉思,自画屏后转出,为我奉上一碟蜜渍樱桃,笑吟吟道:知道宫中妃嫔为何爱吃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