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后宫甄嬛传在线阅读 - 第1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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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微微释然,道:你这个狠心短命说到短命二字,心下一慌,跺一跺脚,长叹了一声怨道:人人都可以说我狠辣,说我不好,偏偏你不可以

    他道:是。我不可以。

    我睨他一眼,即便世上人人都嫌我不好,你却不可以,因为你和旁人不一样的。

    他眼中有虹彩样的霓光划过,璀璨一道。他伸手揽住我道:因为这个世上,你最爱惜我,我最疼惜你,在彼此眼中都是独一无二的。今日的确是我错怪了你,嬛儿,若你不原谅我,我真要成了狠心短命的

    我忙捂住他的嘴,恨恨道:总爱胡说八道,看我还理你么?我看他一眼,道:清,我总是觉得你很好很好,如今可也发觉你一样不足了。

    他道:你尽管说,我仔细听着。

    我叹道:此番一事,我是觉得你的心肠过软了。或者说,是你心地太好,太怜悯众生为别人着想。

    他澹澹一笑,道:或许我真是过于悲天悯人了。

    我伏在他肩头,轻轻道:但愿你的善良好心不会成为你的负累。

    后宫-甄嬛传Ⅳ 35.断肠人

    此事过后,我与他互陈心迹,却也将事qíng揭过不提了,只是如常一般相处。游历完上京之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便策马驱车回中京不提。

    寒冬时节,宫中饮宴颇多,玄清并不能常常过来了,偶尔来了,不过是小坐半日,就要匆匆回去的。

    那一日清晨起来,却见玄清已经负手伫立于门外,他着一身云白软缎阔袖滚回纹兰字长衣,腰间系一带秋香蓝丝绦,意态闲闲地折了一捧绿梅在手。冬晨初升的太阳是个淡白的毛毛的光晕,在他身上镀下一层融融的浅金色的光晕。

    他整个人便立在光晕里,见我出来,满面皆是笑意,你起来了。

    我吃了一惊,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这样站在外头可冷不冷?

    他的笑容仿佛天际第一抹亮光,一大早骑马回了清凉台,见开了第一束绿梅花,特地拿来给你。

    我含笑接过,轻轻嗅了一口,清雅的香气薰得五脏六腑都透明了一般甘冽清新。我笑道:进来吧,你可吃过东西了。

    他笑:一大早跑马过来,肚子正饿着呢。

    屋子里浣碧正摆好几碟小菜,盛了一碗guntang的白粥,我缓缓笑着道: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你,随便垫垫肚子吧。

    他捧着粥碗暖手,夹了一筷子酱瓜吃了,含笑定定望着我,道:我只觉得,能在你这里吃一点小菜,喝一口热粥就是很安心的事。

    我睨他一眼,笑嗔道:嘴这样甜,好像抹了蜜一样。他笑笑不语,我又道: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了么?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淡淡清愁,随即笑道:能有什么事,左不过六月里选秀皇兄得了位新宠傅婉仪,难免冷落了朝政,也冷落了后宫。

    我不由奇道:这可成奇闻了,皇上多有内宠是平常的事,闹到为了她冷落朝政却也稀罕了。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么?

    他怔了怔,须臾,唇角缓缓拉出一丝柔缓的弧度,道: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我笑道:这可奇了。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玄清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皇兄总有皇兄的理由。

    我如今很心平气和了,虽然对玄凌依旧怨怼,然而谈起他与别的女子的燕好,却是坦然地如在谈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玄清缓和了qíng绪,道:今日我都陪你,可好?

    屋子里笼了暖炉,洋洋生了暖意,把檀香的气味烘得有些绵软而热烈,失了清洌的气味。他坐于我身前,执笔漫漫作了画,画着我侧坐的身形。我择了卷《太平广记》闲闲看着,一页页风淡云轻地随手翻过,室内有淡淡香烟的影子浮过,淡薄地似一缕轻雾袅袅。我一时兴起,伸手去撩,却见他只低头专心致志画着。

    不由笑道:嗳,哪有画师是这个样子的,连看都不看人一眼,只顾低头画,画出来可像么?

    玄清抬头澹澹而笑,你且自己来看。

    我探头过去一看,见笔工细腻流畅,纤毫毕现,不由赞道:果然不错!又嗔他,可你方才都不看我

    他朗声笑,夹一夹我的鼻子道:我虽没有看你,你的样子却在我心里,怎么会画不出来。

    我别过身去,扑哧笑道:尽会一味的胡说

    我话音未落,觉得身边动静有异,不知何时温实初已经掀帘进来,静静站在门边,脸色白得如一张最澄净的棉纸。

    我心下一冷,我与玄清定qíng之事,温实初全然不知,我也不打算告知他。而玄清一向往来,却不曾与温实初碰面过。而方才与玄清行迹亲密,一定是被他看到了,然而我旋即含笑道:你来了。

    温实初轻轻嗯一声,冷道:我来得不巧。

    我望一眼玄清,索xing向温实初道:的确不巧。不过清也不是外人。

    温实初微微冷笑,清?他撂下帘子,道:嬛meimei,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心中微微战栗,我其实并想让他晓得,也不愿意让他伤心。然而,他既然看见了,我狠一狠心,含笑道:好,那你先出去等我。

    温实初霍然走出,玄清扯一扯我的袖子,微微蹙眉道:温大人仿佛很生气。

    我微微一笑,有些误会在里头,我去和他说清就好了,你只在这里等我罢。

    玄清微微颔首,我缓缓踱出,外头的空气冰冷,骤然从暖屋子里出来,不觉身上一缩,冷意刺得头皮微微发麻。

    温实初负气站在岩边,脸色沉沉发青,见我出来,直截了当道:嬛meimei,你曾经对我说在宫中几年,已对男女之qíng绝望。你也曾对我说,清河王是宫里的人,又是当今的弟弟。那么如今你和清河王,又是怎么说?他的语气激愤而伤心。

    我静一静心神,道:如你所说,这话是我曾经说过的。

    你温实初伤心道:曾经说过的话就不算话了么?

    我轻轻摇头,柔声道:实初哥哥,不是曾经说过的话就不算话了。而是世事的变化我们常常始料不及,曾经并不能当作永远的。就如曾经,我是当今天子的宠妃;就如曾经,我家中鼎盛煊赫;就如曾经,我是不谙世事的甄嬛,只会抱着莲蓬站在船头唱歌。实初哥哥,那些都已经是曾经了。即便我多巴望着它不要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温实初怔怔道:你不要和我说这个,你只说,你和清河王是怎么回事?

    我深深呼吸,冷冽的空气让我头脑清醒,我屏息道:没有怎么一回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仅此而已。

    温实初神色大变,苍凉道:好!好!好!你到今日才肯对我说实话。

    我心中歉然,和言道:我又何尝想瞒着你,在我心里,你如我的兄长一般,是故jiāo好友,我本该早早告诉你的。一则到底不是可以到处宣扬的事,二则你对我的心我不是晓得,也怕你伤心难过,彼此难堪。

    温实初怔怔着恍惚道:你们这样来往了多久?

    我咬一咬唇,道:很要紧么?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徐徐道:很要紧。

    我低首,半年。

    那么你们相识了多久?

    总有六七年了。

    温实初眼神剧痛,如同要沁出血来,低声嘶哑道:你与他认识了六七年,可是你与我相识相处总有十来年了,是自幼的qíng分啊!

    我心中难过不已,低低道:有些事,并不是讲认识了多少年相处了多少年的。

    温实初那么怔怔地、带着破碎的痛楚凝视着我:是啊!有些事不是讲年份的,可是你说,你已对男女之qíng绝望,何况他是皇帝你以前夫君的弟弟啊!为什么?偏偏要是他!

    温实初的话,在瞬间凌厉地挑破我的伤口,揭出血ròu模糊的过往。我的心口微微作痛,冷寂了声音道:你要知道是为什么,我便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对男女之qíng绝望,因为我对我的人生绝望,因为我根本是个沉溺在痛苦里的人,是他,是玄清,他让我对所有的事开始抱有希望,让我愿意去相信我所追求的,以致我可以不顾忌他的皇室身份,你明白了么?

    我一口气说得急了,声音微微失了往日的语调,心跳清晰突兀得跳跃着,犹如山间旷然作响的暮鼓沉沉。

    温实初的眼神凄然而悲凉,可是你和他在一起,只怕以后受的苦不会少,连最基本的名分也不可得!

    我凄楚而笑,似颤栗在秋风萧瑟里的一朵花,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即便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有名分可言的。那么,温大人,难道你能给我名分?或者,你觉得名分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他无言,只怆然看着我,你会很辛苦

    我扶着岩壁,盈盈而立,我所辛苦的,他也一样辛苦。只是你怕我所受的委屈辛苦,于我,都是心甘qíng愿的。我既然愿意跟随他,自然也想好了会遇到什么。我都是心甘qíng愿的。

    世间的事,再多困苦,再多艰辛,都敌不过一个心甘qíng愿。

    温实初的神qíng稍稍平静下来,喃喃道:心甘qíng愿,我对你,也是心甘qíng愿、万死不辞的啊!

    我温默摇一摇头,走近他道:实初哥哥,那是不一样的,你对我好,我铭感五内。可是我和清,却是两qíng相悦的。我定定而恳切,道:我知道你要劝阻我什么。只是到了今时今日,我也不怕对你说,哪怕我选择了清是一个错误,我也宁可一错到底,永不后悔。

    我回首,迎上身后玄清柔qíng而热切的目光,心头一暖,整副心思都可以放落了下来。他只远远以了然的姿态站着,并不走近。我面对温实初的伤怀与震惊,亦是不忍,轻轻道:实初哥哥,说实话罢,你是觉得和我在一起要紧,还是我真心安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