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此言一出,两个人不禁齐齐怔了下。 宁青青心中隐约有灵光游来游去。 从前总会遇上天下大乱,每逢大乱,西阴神女便会逢劫而出,与天选之子并肩而战,荡平祸乱。 祸乱平息之后,神女便会应劫而亡,成为一段流传的佳话。 而在谢无妄掌权之后,他用铁血雷霆手段牢牢镇住了江山,分毫不可撼动。谢无妄入主天圣宫千余年来,世间妖、魔为祸,总是没成气候就被无情铲除,几次人祸亦是瞬间被铁腕荡平。 虽然不敢称为太平盛世,但确实未出过太大的乱子,仅有些局部的小混乱,连祸都算不上。 数百年来,就连西阴神女的存在感都减弱了许多。 谢无妄就像擎天之柱,他不倒,江山不倒。 所以那些针对他的阴谋,当真只是为了争权夺利么。 越往深想,宁青青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在她微微缩起肩膀、脊背隐隐战栗之时,谢无妄靠近了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白色大袍子,环在了她的身上。 他俯身,直视她的眼睛:“阿青,陪我创一个太平盛世。我会用一生来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等待你的原谅。” 她怔怔抬眸,见谢无妄的黑眸中满是认真。 君子一诺千金。 她动了动唇,被他竖起食指轻轻抵住。 “我还没说完,”他的语气散慢了些,“我还要教你学剑,为你独创一门剑术,只教你一人。” 还有情话。亦是独一无二。 在她感到不自在之前,他及时撤走了手指,退离她两步。 “现在先收心。”他又恢复了那副讨嫌的口吻,“调息恢复,别指望我浪费元火替你处理魔蛊。” 宁青青:“……”刚有一点点泪意,立刻全盘收回。 他替她挡着风,熟悉的冷香时不时便会飘到她的身上。 风暴已然来临,这一处方寸地,却有些岁月静好的滋味。 * 八个时辰一晃即逝。 调息之后,宁青青精神好了很多。 她和谢无妄回到“生气亭”,看见色僧已翘着腿等在那里。 “小谢,小谢媳妇,快来快来!”色僧笑眯眯地招手,“这个有点意思啊!” 谢无妄与宁青青对视一眼,掠入亭中。 “大莲花说了什么?”宁青青惊奇地眨着眼睛。 虽然她一直把大莲花当作朋友,但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朋友竟能用正常的语言和她沟通。 实在稀奇。 色僧清了清嗓子,吊高了那双稀疏的眉:“那个……我只是原模原样给你们模仿出来哈,有什么奇怪的后果,我一概不负责!” 宁青青:“?” 奇怪的后果是什么后果? 正纳闷时,只见色僧正色坐直了身躯,抻着颈,舌头伸出来,迎风一晃,变成了一朵内白外灰的秃瓣莲。 莲瓣颤动,莲瓣像是万千琴弦被齐齐拨动,发出了口技般的模仿声。 原来药莲并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于是它利用那数不尽的莲脉震动,模仿了一段自己听过的声源,交给宁青青。 难怪要破解足足八个时辰。 宁蘑菇略有一点点心虚地蜷了蜷手指。 她的菌丝,还真干不出这事儿。 色僧的表演开始了。 只听他那朵莲上,惟妙惟肖地发出了一男一女的声音。 并着一听就非常不对劲的撞击声。 声音环绕立体,叫人觉得身临其境。 宁青青:“!!!” 大莲花“重要的话”,难道就是关于繁殖的事情吗?! 语声传出—— “瑶……瑶……”音之溯大喘气的声音,“终于把你等来。” 女子的声音接近呓语,显然已是神魂颠倒:“我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音之溯的声音在撞击之中显得有些扭曲,“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啊。放心,不会的。只要这个世间,风波永远不停,劫数永远不尽,你,就不必应劫而死。我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啊啊……”女子欢愉的声音变得尖锐高亢,到了极限,然后陡然而止。 似是力竭昏迷。 她昏迷之后,音之溯并没有放过她,而是换成了柔情似水的方式继续与她亲密。 这一段,更添万千旖旎。 宁青青的耳朵不知不觉红了个透。 她裹在谢无妄的大外袍里面,总觉得这件衣裳在隐隐发烫,上面残留了太多谢无妄的味道。 气氛实在是太过尴尬,就连音之溯那些明显有问题的话,都无法驱散空气中氤氲的暧昧薄雾。 正当她浑身不自在之时,一双大手自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 谢无妄俯身,唇贴着他自己的手背,低低道:“脏的不必听。” 很有质感的嗓音透过他的手背传入耳中,更是震撼心弦。 她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变得更热了些,脸颊也‘呼呼’地蒸了起来。 都怪他的手太烫。 第114章 实乃良师 谢无妄刚捂住宁青青的耳朵,灰莲发出的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就像那朵大莲花扬起了脸,把心神一点点漫飘向高远的天空。 到了最高处,悠然而止。 谢无妄轻啧一声,放开了手。 宁蘑菇忧郁地挪到木亭角落,背着身,遥望远山,摆出一副深沉思索的模样。 山风吹凉了脸颊的热烫,她若无其事地回过身,发现色僧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木亭,身后只站着那道挺拔玉立的身影。 重玄衣袍衬得他更加冷白,他敛着气势,像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宁青青不解地蹙起了眉头:“玉瑶离开音之溯之后,不是和寄如雪在一起吗,为什么又回头去找音之溯?难道她在临死之前,忽然发现自己放不下音之溯,心中真正爱的是音之溯?” 谢无妄淡笑不语。 宁蘑菇嫌弃地撇了撇唇角:“如此,玉瑶和音之溯可当真是天生一对,就该捆在一起才是,又何苦祸害旁人?明明心中爱着对方,偏要拉旁的人来填补空白、治愈情伤,等到用不着了,再把旁人踢到一旁,这未免也太自私利己!” 谢无妄轻倚着廊柱,依旧笑笑地看着她,黑眸中懒洋洋地浮着些宽容。 对上他的视线,宁青青神色一滞,惊觉自己偏题了——此刻关注的重点应该是音之溯要让这个世间“风波永远不停,劫数永远不尽”才对。 她有些赧然,却把双眼睁得更大,理直气壮地道:“你可别小看这些情情爱爱,音之溯不就是为了挽救将死的玉瑶而干坏事吗?” 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直觉已经告诉宁青青,魔蛊的事必定与音之溯脱不了干系。 “我何曾小看情爱。”谢无妄垂眸淡笑,“只是有一点,音之溯未必是‘挽救将死的玉瑶’。” “嗯?”宁青青疑惑地偏歪了脑袋,“可是那女声不是说她要死了?” 方才她听得清清楚楚,绝无可能记错。 他凉凉瞥她:“说要死,未必是真的要死。” 宁青青菇躯一震,脑海中忽然回忆起某些纵情失控的画面,不禁热血冲脸,羞得恨不得寻条地缝钻下去。 每每她说不行了、快死了,他总会轻哑地低笑出声,神色愉悦又恶劣。有时他还会衔住她的耳垂,将暗沉缱绻的声音送入她的心底,问她——“是爱死了我么”。 心尖一跳,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指甲嵌入掌心。 想起往事,她还是会难过。他从前的热烈,恰好也突显了他的凉薄。 正当她心头浮起些茫然无措时,谢无妄的声音及时传来,打断了愁绪。 “想哪里去了。”他走近了些,修长的食指隔着几重衣袍,轻轻挑了下她的手,“小伤小痛,总能把你疼死。一个人闲着,总能把你无聊死。夏天能热死冬天能冷死……” 宁蘑菇恨不得原地种下去。谢无妄说的这些,她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其实他们有过很多甜蜜的时光。 每次她磕了碰了,弄出一点小伤口,总是要杵到他的面前不依不饶地嚷着痛死了。有时候她坐在屋顶等他回来,远远见他进门,便赤脚奔过去,扑到他的背上,要他背着她在回廊转圈,嘀嘀咕咕在他耳旁不住地念叨,说自己无聊死了。冬天她总要赖在他的身上叫冷,夏天虽然嫌热,但她依旧要粘着他,一边搂着他这只火炉,一边抱怨热死了。 她悄悄抿起唇,不动声色地瞄他一下。 “还只许你娇气了?”谢无妄微眯着长眸,冷白的齿间吐出个好听的嗤声。 “哦……”宁青青慢吞吞地把眼睛转到一旁,看着远处的树,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不管怎么说,玉瑶最终还是死了,尸体又回到寄如雪的手里……” 她抽了抽唇角,心中纠结成了一团乱菌丝。 她低低地道:“我很讨厌这种纠缠不清的关系。我们蘑菇只喜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我知道。”谢无妄的声音轻而郑重。 他知道她心中有结。 他也知道,其实她并没有做好准备重新接受他。她愿意给他机会,是因为她很聪明、很敏锐,如今风暴将至,她不希望因为感情的事情对他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她希望他心无旁骛地斩妖除魔,还世间一个清正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