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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捻匠铺里的海猫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般精神，他木讷地站在院子里。倒扣着的半截舢板，掉了腿的凳子，还有挂在墙头的破渔网，也默然地陪着海猫。尽管大海的涛声一阵阵传来，他毫不动容。

    海猫的思绪回到了吴四爷和吴八叔走进捻匠铺的那一刻，吴四爷将一本收钱的名册扔在他的脚下，说：这是吴姓族人二百一十二户给你爹娘凑棺材钱的账本，你好好花吧。有良心就给你爹娘买口好棺材！rdquo;

    吴八叔和吴四爷前脚走了，赵三伯后脚跟进来，他也扔给他一个账本，说：按保安队大队长的裁定，赵姓族人二百零一户都为你爹娘买棺材出了钱。你不认识字总该认识钱吧，慢慢数，你个叫花子发家喽！rdquo;

    海猫心里明白，吴赵两家为自己出钱替爹娘买棺材是不情愿的。其实，他也不想连累这么多人。冤有头，债有主，海猫是找吴乾坤和赵洪胜寻仇的，吴江海饶了这两个恶人他想不通，裁定全虎头湾的人都出钱他更想不通。瞎婆婆从小就教育他，欠人债，背座山，海猫掂掂手里的账本和钱袋子，不觉流下了眼泪。

    这时，吴若云从吴家大院匆匆赶来，她见海猫孤苦伶仃，一脸的无奈，心里油然而升腾起一种悲怆：海猫，今天的事对不起你，我没想到吴江海hellip;hellip;rdquo;

    海猫摇摇头：挺好的，挺好的，是我异想天开了，天下哪有一命抵一命的道理？国家从来就不是老百姓的国家，何况我一个要饭的hellip;hellip;能让我父母合葬，已经是虎头湾吴赵两家天大的恩典了hellip;hellip;还给了我房子住，这儿挺宽敞的，长这么大我头一回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前我做梦都没想到过，这一切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带着我去告状hellip;hellip;rdquo;吴若云受不了了，眼泪劈里啪啦地往下掉着。海猫问：小先生，你哭什么？rdquo;

    吴若云连忙拭去眼泪，为遮掩窘境，连声问道：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rdquo;

    海猫拿出账本和钱袋说：这个，他们说是账本，这个，是一家一户凑的钱，不管是吴家给的，还是赵家凑的，我都不要hellip;hellip;rdquo;

    为什么不要？这是你应得的。他们害死了你的爹娘，就应该受到惩罚，这个太轻了！rdquo;

    海猫说：吴大队长说虎头湾每家每户都要拿钱，可是我看到有好多穷人，他们穿得比我还破呢。他们也没上虎头崖逼死我爹娘，为什么让他们拿钱？rdquo;

    吴若云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一丝惊喜：海猫hellip;hellip;你真这么想？rdquo;

    海猫点点头：再说，我看了，捻匠铺里啥都有。明天我就上山砍树，我可以自己给我爹娘做一口棺材，我要他们的钱干啥？所以我想请你帮忙，这上面的字儿你一定都认识，他们住哪儿你也一定都知道，你就带我先去你们吴家好不好？我挨家挨户地把钱都还给他们。rdquo;

    吴若云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海猫：现在吗？rdquo;

    对，就现在！早点儿还给他们，省得他们睡不好觉hellip;hellip;rdquo;

    于是，吴若云从海猫手里接过吴家账本，领着他按图索骥，走进了海螺嫂、秧歌疯子、老犟眼子、吴四爷和吴八叔等二百一十户的家门，把他们出的钱又分文不少地退还了回去。最后，吴若云带海猫走进了自家大院。吴乾坤听说海猫还钱，心里也没多想，便打发管家出门应付。但是，万万没想到海猫非要吴乾坤亲自出面，他站在门外大喊：吴乾坤，你给我出来！rdquo;

    管家一愣，怒斥：族长大老爷的名讳也是你叫的，来人，给我打！rdquo;

    我看你们谁敢！rdquo;海猫手指着几个冲了过来的乡勇，大喝道，谁敢碰我一个手指头，吴大队长会替我做主！吴乾坤逼死了我爹，我没让政府枪毙他，是给吴大小姐面子。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碰我一下试试？rdquo;

    仔细想想海猫能知趣还钱，尚晓人情世故，吴乾坤起码在这一点上还是瞧得起他的人格，加之闺女吴若云那企盼和鼓励的眼神，吴乾坤只好来到大门口，对海猫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找我？rdquo;

    你是族长大老爷，能替没钱的秧歌疯子交一份，说明你人还不错。这是你和他的两份子钱，你都收好了。rdquo;海猫说着把钱递给吴乾坤，迅速凑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嗓音道，你是逼死我爹的凶手，我早晚要你血债血还！rdquo;

    退还赵家的钱，海猫没让吴若云带他去。因为海猫知道吴赵两家自古结下冤仇，互不来往。于是他告别吴若云，独自一人径直来到赵香月的家门口。这时屋里已经熄了灯，海猫压低声音叫赵香月。可海猫没想到，赵香月家的斜对门就是赵大橹的家。赵大橹噌rdquo;的一声蹿出来，一拳便把海猫打得踉踉跄跄倒在了地上，然后不由分说，翻身骑到他身上，边打边喊：你这个贼！我打死你！rdquo;

    屋门外的响动惊醒了屋内的赵香月，她开门冲上去拉开赵大橹：大橹，快住手，你认识，他是海猫啊！rdquo;

    海猫已经被打得嘴角流血，但在赵香月面前没忘了替自己找回面子：我想起你来着，那天我被捆在海神庙的时候，你看着我来的，还跟我爹动过手，你是赵洪胜和吴乾坤的帮凶，大队长怎么没枪毙你呀？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