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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那么夸张,只是曹将军想抬举我罢了。” 燕虞笑。 宋灯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看燕虞,觉得他比从前更稳重许多。有那么多人命在他手中滚了一遭,想不脱胎换骨也难。 她问燕虞:“最后下决定的时候,你不怕吗?” “这世上值得我挂念的事情并不太多,祖父是一个,可就算我死了,祖父也仍然是我二叔三叔的父亲。” 他看向宋灯。 那时除了祖父外,只有那么一点尚未萌芽的惦念让他犹豫了片刻。可他知道,就算他死了,她也一样会在遥远的京城盛开,美丽又健康。 第39章 来年见 燕虞最后还是没能告诉宋灯, 整顿好的大军即将再次启程了。 可她总会从旁人那里知道,郁郁了一日后,整理了一大堆方便随身携带的药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由她送给他。 可宋灯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做个时时周全的人, 偶尔犯傻也没什么关系, 既然真想给他这些东西, 那便给他。 不管一旁宋炀神色有多难看。 燕虞便当着宋炀的面接了。 他似乎能看出宋灯心中的担忧,对她承诺道:“来年见。”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宋灯便觉得心中紧紧绷着的弦微微松了些。 最后大军出城,宋灯与宋炀一同站上青州城墙,就如当日迎他们进城一般,目送他们远去。 将士身上是修补过的盔甲,腰间配着反复锤打过的开刃新刀。乌压压的一片,气势恢宏地前进。朝中天子下了旨,要么歼灭鞑靼, 要么将其赶出北境千里之外, 让他们永世不敢再犯。 天子一心想立下不世功勋,于是这般狂语能够轻而易举地从他口中吐出。他只关心自己能否在史册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却不去想有多少人要为他这一句话埋骨他乡。 在宋灯看来, 如今能收复失地, 挫其锐气,与鞑靼定下和约,方才为上上之策。匆匆忙忙地想要赶尽杀绝, 只会让陈国付出更多惨痛代价,就算最后胜了,也多半是一场惨胜。 可天子有言, 她最后,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求一场胜利,希望燕虞和曹将军能平安归来。 大抵正是因为天子如此,她才会直到现在都打从心底希望元孟能够登位。 如果是他,一定明白此刻不该穷兵黩武。 平王府里,元孟自从知道那道旨意后便一直阴晴不定,向来觉得他宽厚的下人们,都不自觉地夹起尾巴做人,生怕冲撞了近来的殿下。 蔺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写着字,可他心中怒火似乎永远发泄不尽。蔺九偶然过去替他收拾写完的纸,上面的字各个张狂峥嵘地要脱出纸面,笔触淋漓得让他心惊。 蔺九起初不敢发问,是怕触怒元孟,但现在眼见元孟走不出来,便只能硬着头皮替他排忧解难:“殿下,可还在为陛下出兵鞑靼的旨意担忧?” 元孟冷笑一声。 他知道蔺九这是不敢太过冒犯,他对这道旨意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怒火滔天。 他曾以为他足够铁石心肠,只要于他有益,他就可以放任一切已经预见不好后果的事情自然发生。 上一次这么做,是在成王推他舅舅领军时,他怀揣着快些解决成王的念头,只花费心机将曹参军调入其中,想着待成王舅舅犯下大错后再让曹将军把控局面。 而这么一个小小的自私的念头,换来的后果便是两城百姓被屠戮,数十万兵将丧生,就连宋灯所在的青州也差点失守。 元孟才发现,原来这些人命,和可能迎来的一些后果,他是无法承受的。 他当然知道,就算当初他真的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将成王舅舅的帅位夺来,只要开战就必定会有伤亡,顶多不像现在这么惨重罢了。 可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元孟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他对宋灯坦诚他真正能做的事情,与她商议过后再做决定,兴许一切都会不同。 毕竟,宋灯总希望他做个好人。 虽然他时常在心中嘲笑她天真,只为了不打破她幻想而勉强做出善良模样,可现下看来,君子做久了,便做不成jian人了。 元孟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几乎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天子也几乎要改变主意了,最后却还是下了这道荒唐的旨意。 而在他跟前的朝臣大多只会盛赞天子英明。 夺回两州,再击鞑靼,挫其锐气,逼其朝贡,这才是元孟看来最适合眼下的策略。赶尽杀绝,说起来倒是很有气魄,可大军在先前那无能将领手下受损如此之重,如今就算再行整顿,想要一举拿下鞑靼还是太过冒险。元孟只怕一击不成,反而给了鞑靼喘息之机。 现在只能做做梦,希望天降破军星,当真能一气呵成地收拾了鞑靼才好。 元孟怒到极致,空耗心血,这一刻气松力泄,反倒苦笑出声。 这一次,他难得没想着利用这些去排除异己,而是一心一意地为国为民,可费尽心思后到底是一场空。 这便是九五至尊。 倘若他只要用些鬼蜮伎俩,便能让天子口中说出他想让他说的话,做出他想要他做的决定。那他还同人厮杀争夺那个位置做什么?只要静静隐在幕后,像cao控台前皮影一样去cao控天子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