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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血水蔓延开来,等徐宴接到消息,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且不说徐宴在听闻丸子在闹市被斩于马下之事有多荒唐和不可置信,完全不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丸子的身上;就说柳家果然用了无知妇孺闹市冲撞权贵马车被斩于马下的理由。徐宴随京兆伊匆匆赶去现场,看着了无生机的丸子,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了。 他呆呆地立在门槛儿边上,脑子里嗡嗡嗡地作响,脚下虚浮地都打趔趄:“做梦?定然是做梦。敏丫如何会冲撞马车,她惯来最宝贝自个儿,这定然是梦。” 衙役看着自说自话的徐宴颇有些怜悯,听说徐翰林此生最看重的便是这一房娇妻。两人从微末相知相扶至今,感情甚笃。不敢拍徐宴的肩膀,他只能弓着身小声劝慰:“徐大人,人有旦夕祸福,还请大人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四个字一出口,徐宴仿佛被闷雷劈中脑袋,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柳家人和同为马车出事的陵王世子看他这幅情态,心里顿时一咯噔。尤其是柳崇,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恨不得能掐死了专门坏事的柳月姗。 接二连三地因她出错,柳崇心里知晓。今儿若是不能一次性将罪名甩干净,徐宴怕是要跟柳家不死不休了。倒不是说他怕了徐宴,而是比起徐宴二十有四,正值风华正茂,前途远大。他柳崇再是能打会算,也终究是老了的。 不服老,但不妨碍他在感受到徐宴的锋芒后,与之为敌会心生胆怯。 徐宴只短暂地昏迷了下,约莫一刻钟就忽地一惊而醒。他从京兆伊的客房冲出来,血红着双眼冲去了京兆伊的停尸房。 白布揭开,确实是丸子,他今早还志得意满说必定要给他徐家创下万贯家业的娇妻。徐宴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无声无息的落泪。清隽秀逸的脸庞因太过痛苦,额头爆满青筋。徐宴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抚丸子的脸颊。 “敏丫,敏丫?真的是你啊,你不是说要替我创下家业么……” 徐宴声音沙哑而粗嘎,像是逼迫到极致发不出声音的赫赫。他手脚冰凉地趴伏在停尸床上。丸子的身上还穿着尽早他亲手挑的那间正红衣裙。 这是徐宴的执念。 敏丫当初嫁给他,没龙凤烛没酒席没新衣裳。两人就吃了一顿饱饭,搬到一间屋里去,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些年来,因着家中困苦,敏丫也没穿过正红的衣裳。徐宴做官后,便偏好往家里搬正红的料子。越正的红越是要搬,还总哄着丸子穿。 停尸房里一片死寂,徐宴的脸色太过吓人。且别说罪魁祸首的两辆马车的主人缩在角落里,便是亲自赶过来的京兆伊也呐呐不敢言。 “……谁干的?”须臾,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徐宴的声线被压迫到一定程度,听着不负冰凉反而冷冽逼人。一声出来,屋子里的人都抖了三抖,头皮发麻。而跪在那双目血红徐宴却霍然扭过头,凶狠的目光扫向角落的两家人,怒喝道,“说!到底是谁?!” 京兆伊十分尴尬,肇事者两家人都不站出来,他一个外人反而夹在中间两头不好过。 为了不招惹柳家人说是陵王世子的错,陵王虽不理事也不得圣宠,却到底是正经的龙子凤孙;为了巴结陵王府说是柳家人做的,这柳崇可是京城有名的混不吝。就是皇亲国戚都敢打上门去的人家,整他不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京兆伊左顾右盼了许久,没说出个所以然。 倒是陵王世子在对上徐宴的眼睛之后,抢先开口劈开罪名:“是柳家护卫斩杀的!我的马车是被惊到了才乱冲乱撞。虽说踢伤了不少人,我可绝没伤着徐家内眷。” “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的护卫将人踹到我柳家马车下,我家护卫惊慌之下误杀!”柳月姗已经吓破胆了,缩在柳崇的身后不冒头。 柳崇雷鸣似的大嗓门嚷嚷道:“陵王世子,推脱罪名可不是这么推脱的!照你这话的意思,这里头就没你什么事儿?若非你当街纵马,如何会出这等乱子?老夫都没怪你惊了柳家马车吓着乖女,你却一股脑儿将这屎盆子都扣我柳家头上?” 陵王世子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儿,柳家人也能这般颠倒黑白,都惊住了。 怪不得都说柳家人不好惹,这柳崇哪里是不通文墨的粗人? 这根本就是巧舌如簧到极致! 但他也不是个蠢的。甭管这徐家什么样,当街乱杀人的名头他是死也不会任由柳崇扣他脑袋上的。更何况,这人本就是柳家护卫出手砍死的。 “柳将军,本世子也不与你辩驳这谁家先惊马之事。本世子但且问你,人是不是丧命于你柳家人之手?” 柳崇不可能认,自然是含糊:“事情都是先有因有后果。若非你先闹出的因,我柳家又如何会在不得已之下,出这等令人羞愧于人的果?” “既然你这般说,那就是承认人是你柳家……” “世子请慎言!”柳崇怒喝地制止,眯着眼强行说理道,“小女惯来是个胆怯之人。这出门做客好好儿的,突然惊马,那般凶险,我柳家家仆拔刀不过是想当街斩马,以此平息危局。那徐家夫人如何从街区冲到路中间来,全拜你你家马车驱赶所致。这一点,你是认的?” “你放屁!”陵王世子被气得都顾不上修养,“柳姑娘言之凿凿,命护卫多砍几刀的话语还声声在耳,你竟也巧舌如簧辩驳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