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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毓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是你拼了十年才换来的!”程毓是最了解周宏远的人,了解他的才华,明白他的野心,更清楚周宏远这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艰辛与代价。他披荆斩棘一路走到现在,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放弃了呢?更何况,他为了这份工作,日夜cao劳,连大年夜都不曾好好休息。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周宏远神色如常,眼神里还透露着几分光芒,他抚了抚程毓因愤怒而倍显凌乱的发丝,轻声说,“那些都不重要。” 程毓却猛地挥开周宏远的手,他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愤怒、不甘、夹杂着亘久的愤怒,统统在胸口翻涌,复杂而沉重的情绪排山倒海地朝他奔涌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程毓再控制不住自己迸发的情绪,那情绪从十年前喷发,裹挟着岁月的沉重,一步步向他逼近。程毓用力朝周宏远吼着,周宏远正欲说话,程毓却一拳捣在了周宏远的胸口上。 程毓虽身形瘦,却是瘦而不弱,更何况呀这一拳几乎用尽了全力,砸完之后,周宏远俯**咳嗽了一阵,才渐渐缓和过来。周宏远成年以后,再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可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解气,为程毓解气,也为现在的自己解气。若是程毓能因此而好过一点,他愿意被程毓打。这一切都是他欠程毓的,他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周宏远很不解,他不明白今天的自己究竟为什么触怒了程毓,更不明白程毓突然爆发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周宏远用力将程毓扯进自己的怀抱,抚着他的后背,想让他平静下来。程毓却不依,挣脱了周宏远的束缚,扶着墙面大口喘着粗气。 程毓打了周宏远那一拳以后,自己都很惊诧,他用力吸了两口气,积蓄已久的话倾泻而出,“凭什么,到底凭什么?为什么你一直把我当做事业的绊脚石?我究竟什么时候拦过你的路?” 周宏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程毓在说什么了。 叔侄二人都清楚,当初周宏远的不告而别其实根本是没必要的,程毓绝不会做出什么影响他学业事业的事情,更不会阻止他奔去更好的前程。程毓本就爱极了他,唯恐不能给他更多,又怎么会做他人生路上的拦路虎呢?错的从来都是周宏远自己,哪怕程毓什么都没做、哪怕程毓什么都不会做,十年前那个卑劣无耻的周宏远,仍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逃离。他哪里是怕程毓阻挠他,又哪里是怕程毓会误了他的前程?没有什么借口的。他想逃离,不是因为程毓做过什么,或是即将做什么,只是因为他看到了那种平庸而沉闷的生活,压抑而无助的人生,绝望而挣扎的感情。他拼命摆脱、拼命忘却,把虚假当做令牌,将真情弃若敝履。 他何止是丑陋可恶,简直是蠢钝如猪。 程毓哽咽了,“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我怎么会不让你出国呢?我怎么会要求你辞职离开北京呢?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这样想我,凭什么把我当做拦路虎?” 程毓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堂堂正正,善良磊落,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手养大的侄子要这样看待自己,而那些年里,那些发自真心的疼爱与怜惜,又究竟错付到了哪里。 程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撕开时间的隧道,透过如今这个平静地、顺从的周宏远,窥探到当初那个卑劣无耻的孩子的些许真心,“周宏远!我究竟什么时候拦过你的路?” 周宏远心疼极了,他不知道程毓会这样想,更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引起程毓这么大的反应。如果早点知道程毓的想法,他一定会更谨慎的处理这件事,至少要跟自己心爱的叔叔说清楚、讲明白才好。周宏远小心翼翼地给程毓顺气儿,又间或伸手擦擦他眼角溢出的泪水,程毓心中仍是气恼,却因为周宏远的这点儿柔情xiele气,发泄过了,嘶吼过了,再多激烈的情绪他提不起来了,此时只剩下了绵长的难堪与委屈。 周宏远的声音又轻又柔,用足了耐心,一字一句地说,“没有,我没有把你当成拦路虎,我知道你不是。你不会阻止我出国,不会要求我辞职,这一切都不是你的原因。无论是当初不告而别,还是现在离开北京,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辞职这件事情,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半年前就在想。这半年里,我终于把该做的工作完成了,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那种虚伪的生活,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程毓这才抬起头来,似是不信,皱着眉头、苦着张脸看他,“半年前就要辞职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过年那天还要偷偷加班,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周宏远笑笑,“这是叔叔教我的啊,做人要有始有终,要认真负责,要脚踏实地,要勇于承担。我可以拍拍屁股就走,可这样一来,就永远失去了当个负责任的人的机会。” 万清一年几百万的薪资聘请周宏远,当然不是为了让他做一个平庸的财务总监。王守国甫一准备上市,就有着更深的考量,也正因如此,才会一眼看中了周宏远,或者是两头野心勃勃、一心大干一场的狼,不谋而合。所以,王守国会以远高于市场价的薪资聘请周宏远,而周宏远也一手搭建起了整个万清的财务制度与章程。 听到这些话,程毓心中颇感复杂。这段时间以来,他见证了周宏远的转变,从最开始的颓靡而虚伪,逐渐变得勇敢而坦诚,周宏远在一点点改变,而这改变,正是源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