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栖洲在线阅读 - 第201页

第201页

    本不该出现在梦中的人,竟一次又一次绕进他的梦里来,他赶不走,也挥不去。他梦到那座无名山,山脚下生着一棵古老的玉兰花树,花开时节,芬芳馥郁。他站在树下,望着那一身白衣的年轻姑娘,看她脸上绽开的笑容,像春风一样明媚和煦。

    他试着与她打招呼,她欣然接受。他给她写了许多信,一封又一封,她也回了很多信,随信的小玩意从来不少,用的都是桃花红笺,字迹娟秀,言辞恳切。

    梦里,徐问之捧起厚厚的一沓信,他走出房门,正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他迎着风前进,那手中的红笺便越来越轻,也越来越薄,一阵风过,他手里的信全都碎了,化作漫天红雨,纷纷扬扬,洒在他的发间,也落在他的衣上。落红飘零,他在缭乱的花雨里,瞥见了那个回眸一笑的女子。

    她尚未入宫,还不是惠妃。

    最后一簇花瓣离开掌心,徐问之瞥见了手心里的银镯子。他精挑细选,有着细碎流苏的,花枝一样沿着手腕攀援的镯子。这是他曾要送给张茸鸢的礼物。

    这一次,是张茸鸢走向了他,看着他手中的镯子,笑眯眯地拿起,道:“是要送给我的吗?”

    “这……”梦里的他并不果断,看着笑容满面的张茸鸢,徐问之愣住了。他这一顿,面前的姑娘突然变了脸色,她面色苍白如纸,眉宇间满是苦涩和怨怼。一如她立在庭院中,站在月光下,狠狠向他哭求时的模样。她冷声道:“徐大人是不是另有心悦之人了?”

    徐问之没能直视她的眼睛,可答案却与之前并无两样:“与娘娘无关。”

    张茸鸢蓦的笑了出来,她声音尖细,笑得极为惨烈。她冲上来,一把掏走了他藏在心口的荷包,飞快地拆开,端详了一会,便若有所思道:“是那满身花香的姑娘……”

    徐问之没再搭理,心中那点细微的恻隐也瞬间消解,他伸出手,正色道:“请娘娘将微臣的东西归还。”

    “哈哈哈……”张茸鸢瞪大了眼睛,疯癫无状,她一连大笑了好一阵,险些将自己笑得背过气去。接着,她将荷包扔了回来,怕被追上似的往前跑了好几步,每跑一步,她那如脸色一般苍白的衣裙,便会染上一份殷红。不过一会,那一身白衣已经不成样子,看着十分可怖。

    徐问之心跳如擂鼓,即使在梦里,他也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可他依旧没有转头,也没有眨眼,他死死盯着那远去的影子,正如夜里他提着灯,站在宫门外,看着张茸鸢被侍卫押入宫门。他手中的灯,只能照亮自己脚下的路,再远的,他看不清了。

    梦里的张茸鸢转过身,眼含泪花,哭笑道:“徐郎啊……荷包还给你,这个,我要带走。”

    她摊开手,颤抖的指尖夹着一朵小小的花,花瓣莹白,正缓缓舒展,是一朵玉兰。明明已经过了玉兰的季节,这花却依旧芬芳馥郁,半点没有萎靡的意思。

    徐问之一惊,赶忙向前奔去,可离她不过几步的张茸鸢,却在他即将触到的瞬间,碎成了一地红蕊,落红纷飞,如梦境开端那些纷纷扬扬的桃花笺,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她夹在指尖的花都未能留下。

    徐问之惊醒,已是大汗淋漓。

    天蒙蒙亮,晨雾刚刚散去,徐问之推开窗,望向院内,只见得满目青灰。今日阴天,阳光透不过云层,连出尘的风都带了冷意。微凉的风散入屋内,将他一身汗吹干。他突然觉得心底漫上一股寒意,却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

    他提了井水洗脸,使劲挤压眉间,可只要一闭眼,张茸鸢昨夜那伴着暗红灯火的悲凉笑容,就又会浮现在他眼前。徐问之心烦得很,他心里清楚,张茸鸢来寻他,无论是出于什么,都不会是出于余情未了。这位心高气傲的惠妃娘娘,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他这个小小的书生,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这么想着,他心情终于平复一些,几声鸟语响起,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花香。徐问之轻车熟路地从怀里摸出荷包,展在掌心。缎料是白色,绣线是银色,针脚细密,纹着一簇活灵活现的玉兰花。这荷包是馥瑾绣的,她把它送给徐问之时,几缕绯红也飘上脸颊。

    “要是想我,就把它拿出来看看。”

    而此刻,徐问之比任何人都需要得到安宁。他迫不及待地解开绳结,打开荷包,眼中短暂的温柔却忽然结了冰。他的荷包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

    “什么丢了?”

    “花。”徐问之气喘吁吁,眼见着就是一路跑来钦天监的。

    “花丢了?”贺栖洲摸不着头脑,“你把花放哪了?”

    徐问之吸了口气,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外人路过,才低声对贺栖洲道:“馥瑾给我做了好几个荷包,有一个最配衣服的白色的,我最常佩戴,那荷包里放了花,只有一朵,她给我的花,终年芬芳水嫩,不会枯萎。”

    贺栖洲点头道:“啊……要是这样,得空了再去山里求一朵就是了,你是怕弄丢了姑娘送你的东西,一时不好交代?放心,馥瑾姑娘是个通情达理的,这点小事她不会生气。”

    徐问之皱眉:“不是这样……你……你知道昨天夜里,惠妃娘娘从宫中逃出的事吗?”

    一提此事,贺栖洲便了然,可那墙头是辞年带他站着的,两人隐了身形,就是为了不被人察觉,如今徐问之这么一问,他即使心里如明镜,也只能摇头:“这我倒是不知道,后宫守卫森严,她是怎么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