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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栖洲绝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再不济,他也会唤来飞鸽传书,或是留个条子让他知道。道长这么不声不响地跑了,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他急着追上,来不及打招呼,也来不及通风报信。 越往里走,妖气就越浓烈。辞年落在一处屋顶,觉得手中的树枝恐怕也不够用,恐怕得去找些趁手的兵器先暂时用着。他冲着眼前的大片空地展眼一望,牧草青翠,过了季的稻草堆在场边,可这草场上却一个动物也没有,丝毫没有展现出春天应有的生机勃勃。 一阵风过,混入了细小的沙砾,辞年揉了揉眼睛,再将手放下时,刚才那柔嫩青翠的草场就变了样子。 牧草细而长,可这细草之中,无数直挺着身子,吐着信子的蛇,正用那灼灼的目光,盯着站在屋顶上的他。那些蛇没有完全露出来,可辞年却能感觉到,他们盘在牧草下的身体正紧紧绷起,蓄势待发,一副下一秒就要窜上来,将辞年狠狠撕碎的架势。 辞年心下一惊,本能后退,坚实的屋顶却突然陷下个洞,小狐狸一脚踏进去,站立不稳,眼前一晃,一阵昏天黑地,整个人掉了下去。屋顶穿了个洞,辞年重重摔在地上,磕得那尾巴骨生疼。他用力“嘶”了一声,赶忙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看屋顶那空落落的洞,目光便被视线边缘的一些东西所吸引。 是绿莹莹的光点。 不是一点,而是一片。那些光点交杂繁复,混在一起,偶尔攒动,随着那光的移动,一阵细密的嘶撕声随之响起……这动静,绝对是蛇。漆黑的屋子里,密密麻麻,盘结交错,不知道多少条蛇,他们攀在横梁上,挂在窗棂上,垂在灯笼上,可他们的眼睛却是统一的,那一双双绿油油冒着光的眼睛,都看向了突然闯入屋内的辞年。 它们正在死死盯着他。 辞年自诩胆子不小,但这阵势任谁见了都得心里一慌。可他不能动,也不敢动,他不知道这屋里究竟藏了多少蛇,脚下会不会有,身后会不会有。这些蛇虫有没有毒,若是被他们咬了只疼一阵也就罢了,要是有毒,别说死不死的事,就是被蛇毒牵制住身体,都是一件麻烦得不能再麻烦的事。 得先出去。 辞年握紧了手中的树枝,将它横在身前,他站在屋顶时,便知道这屋子不大。只要往前走,见到东西便赶开绕开,不必走几步,就一定能找到出口。他凝神定气,缓缓抬脚,往前走了一部。 这一步,像是踩在了满屋长蛇的神经上,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立刻化作利剑,冲着辞年冲了过来。最近的那根房梁上,一簇绿光疾驰而过,辞年顾不得许多,反手一劈,树枝打上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浑厚坚实的闷响,那绿光立刻抛摔出去,也不知砸到了什么,竟然发出了一串剧烈打砸声。 小狐狸心有余悸,看来刚才打走的那东西,少说得有手臂粗细。可现实情况容不得他细细思考,一条过去,另一条别杀将出来,无论左右上下,那些蛇就如暴雨一般倾盆而下,说要将他活活埋葬都毫不夸张。 这样不行……辞年咬着牙,极力挥舞着树枝,却还是在一片雨声般连绵不绝的嘶撕声里,捕捉到了一声断裂的细微响动。他的树枝……恐怕支撑不了那么久了,一定要赶紧出去! 辞年踏地而起,冲着看不见的前方快步直行,蛇见短时间内近不了他的身,便顺着墙根窗框往下爬,它们匍匐在地上,蜿蜒前行,要将自己的身体化作藤蔓,缠住辞年这个急切想要逃脱的旅者。脚踝上虽有防护,可蛇毕竟是冷血的,带着鳞片的绵软躯体缠上来时,还是让辞年心里一惊。 他忍着恶心,使劲蹬开一条,另一条就立刻缠上来,好似这些蛇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那单纯的动物……蛇越缠越多,堵在前路上,辞年磕磕绊绊,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这屋子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大,走了几步都没能找到出口,也碰不着墙壁。明明有限的空间被无限拉长,好像无论如何都靠不到边框。 脚下一软,辞年狠狠踩到了什么,一阵近乎气声的嘶吼传来,果然是某条粗壮的长虫,他赶忙用树枝撑地,以免自己摔倒,可就在树枝支撑起身体的一瞬间,一声清脆的断裂传了出来。 他唯一的武器断了。连同他紧握的手都震得发麻。无数长虫生了眼睛似的,立刻兴奋起来,眼看着如洪水般堆积的蛇就要将自己吞没,辞年咬着牙,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他可不是为了跟蛇斗智斗勇才来的这地方,他是来找贺栖洲的!贺栖洲人还没找到,他决不能就这么…… 身后的蛇同时绷直了身体,将自己像利箭一般发射出去。 辞年心下一紧,脚下踢到什么,一个重心不稳,竟冲着前方把自己狠狠甩了出去。 如果摔倒,就一定逃不掉了。辞年怕自己来不及找到贺栖洲……他不想自己就这么淹没在冰冷和腥臭里,哪怕不会死,也会痛苦不堪,他早就已经恨透这种感觉了。 他要是能找过来…… “不怕,抱紧了。”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辞年一愣,立刻瞪大了眼睛。 周遭的黑暗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屋子,什么房梁,那些铺天盖地的虫蛇,全都不复存在了。草场的天依旧灰蒙蒙,可天空下的绿草却干干净净。至少,不像辞年在屋顶上看到的那样,被蛇盘得密密麻麻。而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奔到了贺栖洲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