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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威胁面前,时间的流动仿佛变慢了。利爪仍在一寸寸地向那双睁大的绿眼睛逼近,苍白的面颊几乎要沾到利爪上干涸的陈旧血渍。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从侧面抓住艾德里安的衣领,将他从无光者的利爪下拽了出来。那只手又马上松开,任由被甩到一旁的艾德里安侧倒在地,转而抓住卡在无光者肘关节外的剑柄,稍微用了些力,将短剑拔了出来。 在紧要关头救下艾德里安的,无疑是身经百战的路易斯。他早已见识过比这凶险百倍的情形。明明是后出手的一方,却依旧持有压倒性的判断力和应变力——赏金猎人协会的前会长兼现荣誉会长的头衔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刚才的动作成功将无光者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路易斯身上。他依旧表现得游刃有余,没给对方攻击的机会,直接瞄准空档将短剑当匕首丢了出去。有些分量的兵器掠起迅猛的风声,直直扎进了无光者身侧的洞壁,将它逼进了路易斯的挥剑范围内。 紧跟着一个突击,路易斯双手持剑,将剑锋楔进无光者的心脏,顺势踹向因畸形受力不均的脚踝,直接将它钉在了地上,像用大头针钉住一只碰巧爬过木板的蜘蛛。 剑下的无光者疯狂挣扎着,扭曲的四肢和脖颈抽搐般大幅度地摆动。野兽似的嚎叫声更加尖锐刺耳,直令艾德里安和辛西娅头痛。但这些尖叫不是因为痛苦——之前已经说过,它“没有痛觉”,现在只是被控制行动后的应激反应。 如果它长得更像个人(虽然现在它身上还挂着很难称之为衣服的破布),或许会显得可怜一些。 路易斯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的右手继续固定着刺穿无光者心脏的长剑,左手从腰侧拔出另外一把佩剑,对着相近的位置补了一刀。 无光者猛地弹了一下,保持扭曲的姿态僵直在原处,尖锐的嚎叫戛然而止。渗到泥土里的血液焦黑粘稠,泛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 它死了。 不过硬要追究的话,之前的它能算是“活着”的吗? 辛西娅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但没有马上收起剑,而是谨慎地走近那具仍被钉在地上的无光者,借着火光确认情况。似乎是想确保猎物已经死透,路易斯的双剑还戳在那颗早应停跳的心脏上,剑尖穿透躯干刺进了土里。 “看来它已经死了。”辛西娅收起剑,弯腰从地上捡起先前投掷出去的两枚匕首,递还给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一言不发地接过自己的东西,抿着唇,点头表示感谢。 辛西娅看着路易斯,赏金猎人的表情藏在浓重的阴影里,并没有因完成委托表现出喜悦。 她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路易斯反问:“你呢?” 辛西娅再次看向地面非人非兽的冰冷躯壳,将眼神流露出的哀伤和愧疚藏在了头盔里:“我得先回一趟渔村,尽快跟死者家属回报这个消息,就说杀人的无光者已经被处死。我也会向上级报告您为守护市民作出的贡献。” 她听起来有些低落,大概是为自己所属队伍没能担负起相应职责感到无奈。“作为守卫,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路易斯摇摇头:“我不需要什么嘉奖,委托人已经给了我足够的金钱报酬。” 他看了眼艾德里安,那个年轻人正举着从地上拾回的火把,不知在想什么。 路易斯又说:“……我们会在这里待久些,等到太阳下山了,再把尸体弄出去。”他用靴尖踢了踢无光者的脑袋。它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辛西娅对运输尸体这一点感到疑惑,但没有追索细节——只要不涉及雇凶杀人、销售违禁物品等问题,守卫不应过问赏金猎人与委托人之间的合法交易,这是玛伦利加的潜规则。“光明世界”和灰色地带同时存在,这也是玛伦利加长期稳定的关键。 “那么,我先走了。”辛西娅向二人欠身告别。 “嗯,后会有期。”路易斯笑着说。“祝你道路平坦、未来光明。” 考虑到城市守卫一律着标准铠甲和头盔,外人基本看不到他们的脸,身形区别亦不明显,就算真的与辛西娅再度偶遇,他也不确定能否认出对方。不过,他觉得这样正好,臆想第二次见面反倒有些多余了。 辛西娅离开后,废弃矿坑里只剩下路易斯和艾德里安二人——当然,地上还横着一个已经死去的无光者。 他们一起等待着夜幕降临。 路易斯将双剑从无光者的尸体上拔|出来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艾德里安才说了句话:“请把剑给我一下,大师。”声音很轻,语调下沉,好像还在跟自己过不去。 路易斯眯着眼,观察艾德里安微妙的表情,如他所愿把剑递了过去。艾德里安从系在腰带上的皮革腰包里掏出手帕,仔细擦掉剑上的血,又一言不发地将剑还给路易斯。 沾了黑血的手帕已经没法再用,艾德里安便将它搁到火把上,看它在跳动的火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年长一些的男人马上意识到,艾德里安是在为之前的贸然行动道歉。大概是不知道如何用语言作合体的表达,或是不愿意说出声,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路易斯差点笑出了声:“你这人真的有趣。” 收敛起笑容,他还是不咸不淡地训了两句:“你最好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对每个突发情况作准确判断,学会服从我的指示。刚才要是出了事,我没法跟你们家的人交代。”